天黑漆漆的,像是被泼了墨一般。四周阴风阵阵,将义庄内仅剩的那支烛火吹灭。月光清幽,透过破损的窗棂照在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夜里凉,要不明天再来?”沈渡脱下外衣,为慕笙披上:“这些受害者,最少的也在河里泡了两个月。追查真相的事情不急于一时,莫把自己累着。”
“累倒是不累,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慕笙蹙着眉头,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大山跟小桃要成亲,小桃乘坐牛车去城里购买嫁衣。两人说好了,巳时去,未时归,小桃不会忘记她和大山的约定。”
“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家中甚是清贫。一件嫁衣,少说也得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能供他俩花上好几个月。除了嫁衣,他们应当,也不会有余力去买别的。”
“小桃是在去买嫁衣的路上或者买嫁衣回来的路上遇害的。”慕笙靠在墙上:“我记得青州府内有十八家绣房,二十七家成衣铺。小桃家距西城门较近,西城门那儿有三家绣房,七家成衣铺,其中三家是贵的,三家是较为便宜的,一家是非常便宜的。”
“小桃她……应当会去非常便宜那家购买。”沈渡琢磨着:“明日一早,让人去西城门那边问问。”
“这不重要!甭管是绣房还是成衣铺,就在那里跑不了。我觉得奇怪的是,小桃身上为何没有伤口。”慕笙闭上眼睛:“已知小桃是个孤儿,很穷。她跟大山一样,是守着那片桃林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人可怜他们,把他们当自家孩子,无人与其结怨。”
沈渡:“故,小桃不是死于仇杀。”
“小桃没有钱。”慕笙原地踱步:“离家那日穿的极为普通,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点儿有钱人的样子。劫财这事儿应当与她无关。容貌与我一样,属于平常,但不排除有人觊觎。可若是垂涎女色,她又怎会清白无损?”
沈渡摸着下巴:“对啊!既是劫匪,怎会良善?凶手既把小桃害死,又怎会让她留有清白之身?可她……若不是清白之身呢?”
小桃是那七具尸体里腐烂程度最为严重的。依沈渡看,都烂成那个样子了,哪里还看得出清白与否。
“沈溪白,你在怀疑我说的话。”慕笙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推到墙上,压着他的胸口道:“大山疼爱小桃,是知礼守礼之人,断不会在成亲之前与她做不合时宜之事。还有,我是大夫,小桃是否清白,我看得出来。”
沈渡认怂:“我只是合理质疑。不是质疑笙笙,是质疑案情。”
慕笙未曾松手,整个人贴到沈渡身上:“沈溪白,你看我像是个傻的吗?”
沈渡亲她:“不像,是我自作聪明了。”
脸颊一热,低下头去,娇嗔了句:“又乱来,这里是义庄。”
沈渡厚着脸皮又亲了下:“那又如何?幽都都去过,还怕这区区义庄。”
那次,沈渡没与她一起,而是魂穿到幽冥身上,见到了她的前世慕惊蛰。虽然不知道沈渡为何会有这般机缘,但他说的没错,幽都都去过了,还会在意这区区义庄。
不对!差点被他绕进去。
慕笙掐住他的脖子:“你在幽都亲了我?不,不是亲了我,是亲了慕惊蛰?”
沈渡举手,发誓:“没有!真的没有!我就亲过你,只亲过你。”
慕笙的手又掐得紧了些:“听你这意思,还挺遗憾的。说,你还想亲谁?”
“不想亲谁,就想亲笙笙。”沈渡被掐得咳了声:“在幽都,我是幽冥,是幽都少君慕惊蛰的鬼侍。所谓鬼侍,就是侍卫。一个侍卫,怎敢觊觎主子?笙笙,这慕惊蛰算是你的前世吧?你前世的性子你应该还记得吧?幽冥若是亲你,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慕笙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幽都少君不懂情爱。将幽冥留在身边的原因很简单,长得好看。除了长得好看,他还聪明,识趣,话不多,且对她忠心。倘若幽冥亲她,她应该没什么感觉。
沈渡:“没什么感觉?怎么能没有感觉呢?幽冥他是个男的,一个男的亲……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慕笙松手,转而勾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张家老宅,梦魇之中,你亲我时,我也没有感觉。”
一阵心塞,沈渡捂住心口。
慕笙道:“不用那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慕氏一脉单传,代代都是男孩儿,他们的妻子也都是由天道所选。用民间话说,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间成婚,尚能和离。慕氏成婚,只有陨灭,没有和离,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渡:“所以呢?”
“慕氏一族情感淡漠,天道为他们选的妻子亦是如此。”慕笙耐心道:“他们成婚,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生下慕氏一族的继承人。”
沈渡:“联姻,高门贵族亦是如此。”
慕笙:“还是有些差别的!凡人寿数短,男子亦可纳妾,被困住的只有女子。慕氏族人和他们的妻子皆是寿数漫长之人,若贪恋儿女私情,动辄吵闹,如何携手渡过漫长岁月?然千万年的传承,终究会生异数。我爹,就是那个前鬼王,成了慕氏一族最大的变数。他没有听从天道的安排,而是自作主张的喜欢上了我娘。”
沈渡:“前鬼后是凡人?”
慕笙:“若是凡人就好了!她是天界战神,误打误撞闯进幽都,阴差阳错跟我爹产生了感情。
因为我爹,她被天界驱逐,不仅失了战神之位,还被天界那帮小气的抹去过往。我爹强,我娘也强,强强联合生出了我。我不仅是慕氏一族唯一的女孩儿,还是最能惹祸捣乱的。”
沈渡:“惩罚是什么?”
慕氏一族违逆天道,如同凡间百姓违逆皇族,定会有所责罚。他不相信,天道会放过慕家。
慕笙沉默片刻后方才回道:“我娘被剔了仙骨,除了仙籍。我爹受了四十九道天雷,卧床三年。我,生来感情淡漠,不止对男女之情,对父女之情,母女之情亦是如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爹娘刚失踪那会儿,我还觉得轻松,觉得再没有人管我,约束我了。”
“不是笙笙的错,笙笙犯的只是大多数子女都会犯的错。”沈渡心疼,将她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