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任命,将我从后方野战医院的伤兵,再次变成了前线最锋利的那把尖刀——“尖刀连”的代理副连长。这个转变来得太快,也太突然,让我感到有些……不真实。
我拄着拐杖(我的腿伤虽然早已痊愈,但这次铁桥之战又添新伤,加上肩伤,行动依然有些不便,但已无大碍),在副政委的陪同下,来到了“尖刀连”的临时驻地——那片同样位于高平市区边缘的、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废墟。
所谓的“尖刀连”,其实就是将我们团在之前攻坚战中,各个被打残了建制的连队里,那些幸存下来的、战斗经验最丰富、意志最顽强、也最不怕死的老兵们,重新抽调、组合在一起,形成的一支……拳头部队。
它的任务只有一个——啃最硬的骨头!打最狠的仗!
当我走进连队的临时营房(一个被清理出来的、相对完整的仓库)时,立刻感受到了几十道锐利的、带着审视和……一丝挑衅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骨头!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和……伤痛!
想让他们,特别是那些资历比我老、兵龄比我长的老兵们,心服口服地接受我这个年纪轻轻、甚至还拄着拐杖的“副连长”,绝非易事!
“同志们!”副政委清了清嗓子,大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尖刀连’新任命的副连长,李卫国同志!他在之前的纳隆铁桥争夺战中,立下了一等功!是我们全团学习的榜样!”
话音落下,下面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礼貌性却又带着几分敷衍的掌声。
我能感觉到,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不以为然。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任何华丽的言辞和耀眼的军功章,都比不上……真刀真枪的实力来得更有说服力!
副政委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介绍完之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我和……我们尖刀连的新任连长。
我们的新连长,是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他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老资格军官,也不是什么从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而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甚至可能比我还小一两岁,脸上稚气未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和……带着一丝忧郁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条胳d膊! 他的右臂,从肩膀往下,空荡荡的,只剩下那身宽大的军装。
他就是……陈默?!
那个我之前在昆明军区总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因为在老山“猫耳洞”里坚守数月而精神受到巨大创伤、最终被评定重度伤残退役的……独臂战士?!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成了我们这支王牌“尖刀连”的连长?!
“你……”我看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看着我,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那只完好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卫国同志,”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沉稳,“欢迎归队。”
“归队?”我更加困惑了。
“没错。”陈默点了点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用那种特殊的方式(指李卫国模仿战场炮袭,将他从失控中唤醒),让我重新找回了一点……作为军人的感觉。后来,我虽然退役了,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像个废人一样活下去!所以……我再次向组织递交了申请!我请求……重返战场!”
“组织上被我的决心打动了,再加上前线确实也急需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员,所以……就有了这支‘尖刀连’。而我,就成了它的……第一任连长。”
他的话,虽然平淡,但却让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被评定为重度伤残的独臂军人!竟然……主动申请重返这个如同地狱般的战场?!这需要怎样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热爱啊!
我看着他,眼神中所有的疑虑和不解,都瞬间化作了……深深的敬佩!
“好了,不说这些了。”陈默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那只独眼扫过帐篷里所有还在用审视目光打量我的战士们,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对李副连长的任命,心里不服气!觉得他太年轻!觉得他是个伤兵!”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我告诉你们!我陈默,从来不服从那些只会在办公室里画圈圈的官僚命令!但我……绝对服从……从真正的血战中杀出来的强者!”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卫国同志,能从纳隆铁桥那种地方活着回来,还能把红旗插上去!这就足以证明,他比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更懂得……如何在战场上活下去,并且……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