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张首辅提出的去官留商或去商留官之策,是因担心我张、王两家权势过大,日后恐有叛国之行径。因这样无理无据的怀疑,便要除掉对山西有大功绩的张、王两族,莫说臣不答应,山西的百姓、兵卒,皆不会答应!”
“陛下,若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认为某个官员拥有造反的能力便将其重惩,那当下最应重惩的应是张首辅!”
“当下的大明,全由他发号施令,朝堂文武百官,几乎全对他唯命是从,北境李成梁、戚继光、张学颜、外加当下的山西巡抚方逢时,哪个不是张首辅的亲信?陛下若因此怀疑惩我与王部堂,请先惩内阁首辅张居正!”
“臣甚至怀疑,待臣与王部堂被惩后,整个大明北境便全是张居正的心腹,朝堂百官若皆膜拜一人,大明才真危矣!”
“陛下,《大明律》向来都是一视同仁,若张、王两家有罪,臣恳请将涉嫌与张、王两族同罪的官员们,全部免职调查!”
……
张四维不愧是老狐狸。
他一改昨日奏疏的辩驳之策,不再辩解张、王两族无罪,而是将一群官员都拉扯到了涉嫌与张、王两族同罪上面。
小万历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无力反驳。
他知张四维以偏概全,知张四维是在诡辩,但却不知该如何还击。
他不由得看向沈念。
沈念微微点头,朝前走出一步。
先是朝着小万历拱了拱手,然后扭脸看向张四维。
“张阁老,官商一体之害,指的不是官不能从商,而是官商勾结;长期垄断之害,指的不是行业第一,而是独吞独占,不给百姓活路;走私养敌之害,指的不是边境互市,而是为利害国,德行败坏。”
“海佥院是不是邀名卖直,百姓自有公论,朝廷自有调查,史书上也会留下证据,你觉得自己在史官的笔下,是忠臣还是奸臣呢?”
“人在做,天在看。张阁老如此说,无外乎是因海佥院的证据还未曾送过来,外加张、王两族早已寻好了替罪羊!”
“但是,张、王两家经得起查吗?刚才张阁老称我家也是商人,但我家赚得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敢于让朝廷来查,张、王两家敢吗?张阁老敢吗?”
“张阁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可以去正阳门外商铺云集的街巷转一转,看一看有多少商人骂晋商恨晋商,而这些被骂的晋商与张、王两族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真以为山西底层百姓的声音传不到陛下的耳中吗?”
“张阁老,辩解无用,当下陛下已决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瓦解张、王两家在山西的势力!即使将山西重建,即使引发战事!”
……
沈念缓了缓,语气变得轻缓了一些。
“张阁老,张、王两族到底是什么情况,恐怕您与王部堂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下,在陛下面前扯谎、故作无辜,已无任何作用。张首辅提供的两种选择,已是张、王两家最好的归宿。”
“承认吧!陛下仁慈,不会重惩你的,不会令王部堂晚节不保的,只要你们主动罢了自家的商贸之路,散财于民,你们便是朝廷的功臣!”
……
沈念的话语,颇具蛊惑性。
若是换作一般的官员,没准儿已经跪下认错了。
但张四维听过沈念的这番话,突然用四指朝着手心狠狠抓了一下。
刚才,他差点儿就着了沈念的道,若真承认有罪,那将再也无法挽回。
张四维没有理会沈念。
他正视前方,朝着小万历拱手道:“陛下,张、王两大家族中虽有蠧虫,但瑕不掩瑜,对朝廷绝对一片赤诚之心,臣无惧朝廷查证!”
“臣恳请明日常朝,廷议海瑞的《官商蠧国疏》,让满朝官员评一评我张、王两族到底是对山西有功,还是山西的罪人?评一评到底应如何惩治张、王两族,以及我张四维!”
说罢。
张四维跪在地上叩首,脸上的表情甚是坚定。
这一刻,小万历有些慌了。
他没想到张四维根本不惧朝廷将《官商蠧国疏》公示。
对方想鱼死网破,但小万历却不想,他还真不敢以大明江山的存亡作为赌注。
而此刻。
沈念渐渐想明白了张四维无惧公示《官商蠧国疏》的原因。
朝廷惧怕山西内乱,朝廷担心战事爆发,朝廷为山西万民的利益着想,张四维借此事可弹劾张居正霸权,弹劾海瑞邀名卖直,弹劾沈念也是官商一体化家族……
这些都是张四维无惧公示《官商蠧国论》的原因。
公示之后,细查则生大乱。
故而朝廷肯定还会将此事由大化小,尽可能减少影响。
但这些都不是核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