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大明律》该如何惩治?”
小万历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凡官吏受财者,计赃科断,有禄人枉法,赃各主者,通算全科,八十贯以上,绞;不枉法者,通算折半科罪,一百六十贯者,绞。”
“武清伯受财而未枉法,若受财超一百六十贯,追夺除名,绞。”
听到“绞”字后。
只听得帘幕后传来“砰”的一声,李太后失态,碰掉了一旁的茶盏。
那可是她亲爹,也只有她心疼。
冯保连忙道:“阁老言重了!此事非受财索贿之罪,乃是武清伯为太后贺寿诞,一些商人自发送礼,太后已命武清伯将那些寿礼全部退回了,是个误会,误会!”
“误会?此等解释,恐怕无法说服朝堂百官,更会使得陛下背上徇私护亲之恶名!”
顿时,后面的李太后坐不住了。
“张阁老,此事是我父不对,他不知礼法,做事肆意,张扬招摇了一些!”
“然他已年逾花甲,若将他重惩,我……我……和陛下就……就真变成孤儿寡母了,请阁老拿个主意,对他轻惩,我……定严肃斥责他,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李太后说哭就哭,瞬间便抽泣起来。
她一哭。
引得小万历也是眼睛通红。
除了李太后和那个八岁的亲弟弟朱翊镠,他最亲的人就是这个表象老实忠厚的外祖父。
张居正捋了捋长须,缓了缓道:“杀,自然是不能杀的,若要轻惩,且使得百官皆无异议,便只能移罪。”
“移罪何人?”冯保问道。
“移罪太后!”
张居正朝着上面拱手,继续道:“武清伯宴饮召瘦马,只是德行有瑕,其主罪,是受贿。”
“若去受贿之罪,便只能称,太后有言,令其在家操办贺寿宴,武清伯不知礼仪,收受财物,欲将寿礼献于太后,太后知晓后,怒而斥之。”
“如此,只需令武清伯退还赃物,上书认错,便可轻惩,太后令其禁足自省即可。”
“至于太后,需写懿旨,代父认错!”
听到最后的处置决定,李太后、小万历、冯保的脸色都变了。
写懿旨认错,相当于皇帝撰写罪己诏。
这对甚爱面子的李太后而言,绝对难以接受。
冯保连忙道:“阁老,这……这是不是惩罚得太重了一些,依照您刚才所言,不过是武清伯会错了意,为何要牵连到太后?”
张居正挺起胸膛,正色道:“朝堂百官难道不知此乃我们的推脱之词?若不小错大惩,如何服众?如何说得过去?这总比武清伯受刑好上一些!”
“元辅,此惩罚太重了!”一旁的小万历也忍不住开口道。
这时,李太后从帘幕后站起身。
“罢了,罢了!我愿代父认错!不过认错后,我便无德再垂帘听政,以后朝堂诸事、陛下课业,便全仰仗张阁老了!”
李太后所言,显然是气话,她在等张居正另换良策。
顿时,殿内变得安静下来。
张居正想了想,又道:“外戚受财,兹事体大,若不合乎礼制法令,百官定会再次弹劾,民间百姓,也将多有怨言。”
“若太后不愿罪己,臣还有一法。”
“元辅,快讲!快讲!”小万历兴奋地说道。
张居正看向小万历。
“陛下在前,岂能让太后撰诏认错!臣以为,太后揽责后,可由陛下替母受罚。”
“此事若再移罪到陛下身上,陛下无须撰写罪己诏,只需写一封诏书,以帝王之名,痛斥武清伯,并为太后出言解罪,之后,再告诫所有皇亲外戚,不可仗势坏法。”
“之后,陛下可在先帝灵位前念此诏书,自罚自省,再拨内帑(帝王小金库)之钱,用于边境军费,以示心诚。”
“如此,陛下可获仁孝之名,群臣也不会再弹劾武清伯!”
听到这个计策,李太后和冯保的眼睛都亮了。
有些罪,落在外戚身上是大罪,但落在太后身上,就是小罪,再落到皇上身上,那就轻如鸿毛了。
在张居正的一番操作下。
武清伯的“巨额受贿罪”转移到李太后身上,变成了“误令父收寿礼之过”,转移到小皇帝身上,又变成了“替母揽罪,全为朕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