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散尽,断崖边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火药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李牧踩着碎石缓步走到崖边,山风呼啸,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低头凝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幽谷,目光如刀。
崖壁上嶙峋的怪石如刀削斧劈般陡峭,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谷底被翻滚的浓雾笼罩,隐约能听见湍急的水声在深渊中回荡,像是某种巨兽的低吼。
“这下面……”贾川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是黑水涧。”
黑水涧是平原县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险地。
涧底暗流如蛟龙翻腾,犬牙交错的怪石密布,即便是最老练的猎户提起此地也要色变。
李牧弯腰拾起地上染血的碎布,指腹缓缓摩挲着布料上已经凝固的暗红血迹,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血迹在夕阳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挣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沉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狼犬毛茸茸的脑袋:“熊罴,带两个人绕到下游去搜,其他人跟我从东侧小路下崖。”
众人应声而动,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黑水涧底,雾气如鬼魅般缠绕不去。
湍急的溪流咆哮着冲刷嶙峋怪石,溅起的水花在岩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李牧踩着湿滑的岩石,每一步都谨慎得像在刀尖上行走。
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缝隙,连最细微的血迹都不放过。
但搜寻了整整两个时辰,除了几处已经发黑的血迹和几片被水流撕扯得破烂的衣物碎片外,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
去下游搜寻的熊罴和陈林同样空手而归。
“东家,”贾川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里透着疲惫:“可能是尸身被卷进了水底暗涡,这黑水涧下面暗流交错,怕是早就冲得没影了。”
李牧站在水边的大石上。
他亲眼看见秦蝎虎身中数箭,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又被火雷爆炸的气浪掀飞。
即便是铁打的金刚,也绝无生还可能!
再加上这吞噬生命的黑水涧……
“走吧!”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水汽和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中。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终于放弃了继续搜寻的念头。
三日后。
第二批“三月春”酒香四溢地出炉了,李牧亲自带队,将十坛美酒送到了水仙楼。
陈鹤松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花。
他当场就扯下墙上那块“许家老窖”的招牌,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在角落,换上了崭新的“李家三月春”木牌。
婉拒了对方热情的留饭邀请,李牧带人离开。
刚转过街角,几个穿着皂色官服的税官就拦住了去路。
“站住!”为首的税官抱着膀子,三角眼里闪着精光,像打量猎物般上下扫视着李牧:“方才往水仙楼送酒的是你?”
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大齐律令,酒乃贵奢之物,十税四!把账目拿来!”
李牧面色不变,拱手道:“大人明鉴,小民只是受陈掌柜雇佣酿酒,领的是工钱,并非买卖。”
一坛三月春卖得二两银子。
十坛共得了二十两。
而若是按照十税四的比例,这一下官府就要抽走八两银子。
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疼。
“替他做工?”那税官冷笑一声:“放你娘的屁!水仙楼根本没有自家的酒坊,你若继续嘴硬,便是偷漏税银,怎么?要我去水仙楼来找人对峙么?”
娘的……
这群吸血虫……
李牧心中暗骂了一句。
自己前些日子在城中叫卖三月春,再加上马帮和其他堂口之间的争斗,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平原城,此时再想要蒙混过关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按照县衙那群官僚们的操行,若是自己拿不出税银,可能真的要被套上枷锁打入大牢。
在这城里,那些官老爷们对帮派厮杀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对小商小贩的税银,那可是锱铢必较……
只要钱到位,谁管百姓死活?
“官爷息怒。”贾川连忙堆着笑脸凑上前,从怀里掏出几锭雪花银和文书:“十坛酒共售二十两,这是八两税银,请您过目。”
税官掂了掂银子,突然一把揪住李牧的衣领,喷着酒气的嘴几乎贴到他脸上:“小子,我听说过你!最近闹得挺欢啊?”
“但记住,这里是城里!想做生意,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敢少交半文钱……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只手,就能摁死你!”
小武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李牧却抬手拦住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官爷教训的是,小民记下了。”
……
“梅老弟放心!在平原城这一亩三分地,收拾个小酒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醉仙楼门口,方才那个税官身着一身便装,此时正与梅宗元勾肩搭背,醉醺醺的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