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质疑的大臣们瞬间换了副嘴脸,林大人谄笑着上前半步,眼中满是讨好:“犬女年方十六,温柔贤淑,若能侍奉大国师左右……”
云清逸不等他说完,便抬手虚挡,语气疏离却不失礼数:“不好意思,林大人您错爱了,在下已经心有所属了。”
她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玄色广袖下幻化术悄然流转,将少女的柔美彻底隐去,只余下九品武者的凌厉锋芒。望着殿内此起彼伏的谄媚笑脸,她心底泛起一阵冷笑——方才还言辞尖锐的众人,在金色罡气现世后,便如同换了副面孔。
惊雷轰然炸响,照亮云清逸周身流转的璀璨光芒。那耀眼的罡气既是威慑众人的利器,也是禁锢她的枷锁。她怎会不知,以师尊白无痕的能耐,将她推到台前,不过是一场玩弄世人的棋局罢了。女帝重用她,也只是为了稳固权位。掌心传来的力量愈发滚烫,九品武者的气息在经脉中奔涌激荡,鎏金蟠龙柱上的烛火被罡气映得明明灭灭。
“驾!驾——!”突然一声清脆的马嘶撕破回忆,云清逸猛地抬头,刺目的阳光差点让她眯起眼。正午的日头悬在中天,将青石板路晒得发烫,街边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碾过碎石的轱辘声,裹挟着蒸腾的暑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玄铁令牌,才惊觉自己竟已身在朱雀大街。
绸缎庄的幌子在热浪里懒洋洋晃动,云清逸望着自己倒映在铜盆中的面容——幻化术维持的剑眉星目,与记忆中宫宴上众人谄媚的嘴脸重叠。十四年光阴倏忽而逝,九年前白无痕白发如霜将她裹进玄色斗篷,手把手教她淬炼筋骨、研习术法,五载大国师生涯里权斗场上的波谲云诡,此刻都化作袖中那张密信上晕开的汗渍。“暗影”二字被洇得发皱,却灼得她眼眶发烫。
父亲和云府满门三百余口被灭的惨状,在烈日下的街景中忽隐忽现。蝉鸣声铺天盖地袭来,她攥紧腰间佩剑,剑身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十四载寒暑,从血海深仇中死里逃生,到在白无痕严苛教导下成为九品武者执掌权柄,竟在今日摸到了真相的衣角——那个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极有可能是父亲当年所创,而“夜冥”这个代号,或许就是解开灭门之谜的钥匙。
云清逸的指尖摩挲着袖中密信,“暗影”二字在掌心烙下灼热的印记。恍惚间,记忆如潮水翻涌,幼时踮脚偷看父亲书房的场景突然清晰:檀木匣中那枚刻着暗纹的青铜令牌,总被父亲藏在最深处。那时她尚不知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更不知这竟是白无痕亲手策划的棋局——原来早在多年前,命运的丝线就已将云家与那场灭门惨案紧紧缠绕。
云家九代单传,到父亲云九霄这一代时已家道中落。十五岁那年,云九霄遭奸人构陷被判斩立决。就在刽子手大刀落下的瞬间,白无痕如鬼魅般现身,不仅救下父亲,更将那奸人满门十三口屠戮殆尽。此后,白无痕亲自运筹帷幄,助父亲创立“暗影”。一次偶然的行动中,父亲救下了尚未登基的先皇夫妇。待先皇即位,当即将扶持太子一脉的国师府废黜,改封云九霄为大国师,许以子孙世袭之位。
随着“暗影”势力如日中天,又逢先皇膝下无子,云九霄心中竟生出了问鼎皇位的念头。尽管先皇对他有知遇之恩,但在权力的诱惑下,这份恩情也逐渐变得淡薄。白无痕多次苦劝:“你们云家一脉,世代没有真龙气运,且子孙稀薄。倘若执意染指皇位,恐有灭门之祸。”云九霄却不以为然——那时他已有三个儿子,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何愁没有男丁?更何况先皇无嗣,皇位迟早易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在他眼中,所谓算命之说,不过是虚妄之言。
见劝说无果,白无痕不再多言。他深知,世人皆逃不过欲望的摆布,他人的因果,终究要自己承受。不久后,白无痕竟凭空消失,任云九霄如何派人寻找,都寻不到半点踪迹。直到灭门惨案发生前几日,云九霄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惊觉,白无痕救下他或许另有隐情——云家先祖,竟可能是白无痕的仆人!这个荒谬的真相让云九霄不寒而栗。他终于明白白无痕当初的警告并非虚言,可一切都已太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份对皇位的执念,早已将他和整个云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清逸将密信重新揣入怀中,转身隐入巷陌。烈日下的宫墙依旧泛着冷光,而她心中的杀意却愈发浓烈。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贴身暗卫匆匆而至,在她耳边低语片刻。
而就在她思索着灭门真相时,另一桩棘手的事件也浮出水面:昨日武盟代盟主苍冥身着黑衣追杀楚凡之时,意外被人打成重伤。之后,苍冥又遭到摄政王下令追捕,慌不择路之下躲入井底。那井底连通着外流河域,体力不支的苍冥最终不慎掉入河中,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下落不明。
武盟的高层在收到云清逸的消息后,经过一番激烈的商议,权衡利弊之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待大国师方面的调查结果。他们也深知,一旦与摄政王府发生大规模冲突,必将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因此内心也渴望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在摄政王府,楚凡也没有闲着。他白天依旧挂着痴傻的笑,在王府花园里追着蝴蝶乱跑,时不时对着女帝派来的暗卫流口水,把对方看得连连皱眉、满脸嫌弃。那些暗卫见他这幅傻样,渐渐放松了警惕,只当是在监视个无害的呆子。
夜幕降临,王府陷入寂静。楚凡房间的烛火早早熄灭,传来阵阵均匀的鼾声。守在屋外的暗卫听着这熟悉的声响,像往常一样松懈下来。殊不知,楚凡早已屏息凝神,悄悄推开后窗。他穿着一身紧身夜行衣,身形矫健得如同夜猫,先在房梁上蛰伏片刻,确认暗卫的巡逻规律后,猛地跃起,借着屋檐阴影,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女帝的暗卫发现不对劲时,楚凡早已混入喧闹的夜市。他随手抓起街边小摊的油腻围裙系在身上,佝偻着背,装作吆喝的小贩,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成功骗过了四处搜查的暗卫。摆脱追兵后,他朝着武盟在城郊的一处隐秘据点飞奔而去。
月光如霜,楚凡敛去白日里痴傻的憨态,双眼闪过鹰隼般的锐利。他贴着斑驳的断墙缓缓挪动,衣角扫过带刺的藤蔓也浑然不觉,时而伏地屏息,借着丛生的野草隐匿身形。终于,他在据点外围的枯井后蛰伏下来,目光如炬地扫过武盟据点内进进出出的身影,试图从那些传递的密信、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寻得与“暗影”组织关联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并不知道,看似暗流交织的江湖势力,实则暗藏着更为惊人的真相——“暗影”与武盟虽都与白无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不仅毫无关联,甚至处于对立状态。而白无痕一手创立的天机阁与幽冥教,同样是这般诡异的局面。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幽冥教表面上的教主苏逸,不过是白无痕用“幻化术”塑造的傀儡身份。
夜色渐深,楚凡望着据点内依旧毫无破绽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整整大半夜,他将据点周遭翻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更鼓敲响四下,他才无奈起身,借着夜色悄然离去。当王府的角楼在视野中逐渐清晰时,楚凡望着天边残月,心中暗自思忖:这盘棋局,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