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她，深邃的眼眸如同幽潭，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尽数敛于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

他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攥着手腕，静静地、专注地回视着她，任其目光如探针般，在他这双可能藏着惊天身世密码的眼瞳里细细探寻。

殿内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交织的、几乎可闻的心跳。

“承猷，可有人为你看过双眸？”

崔令窈低声问道。

裴玠摇了摇头。

“我并未生过什么眼疾，自然无人看过我的双眸。”

寻常御医问诊，诊脉便可，若无外伤或是不适，自然不会随意上手查看圣上的龙体。

烛光摇曳，在裴玠深邃的眼瞳中投下两簇跳动的光点。

许久，崔令窈缓缓移开烛台，身体微微后撤，眉头却蹙得更紧。

烛光下，裴玠那双琥珀色的瞳仁，深邃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并无半分异色，甚至隐隐透着一抹黑意，看着虽然有些奇特，但也不能算板上钉钉的异族血统证明。

毕竟，若真这么明显，裴玠不可能在皇位上待到如今。

但这观察结果，并未让她释然，反而心头疑云更重。

裴玠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被审视的不是自己。

“如何？瑶儿可有发现？”

崔令窈摇摇头，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更深的探究。

“肉眼凡胎，终究难辨细微。承猷，你的眼睛寻常光线下难窥端倪。但……”

她眼中锐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神都西市，有专为往来胡商设立的蕃坊，其中不乏来自西越、北狄、黎南等各国的医者。他们世代与异族打交道，对血统体征的辨识，或许比御医更为敏锐老练！”

裴玠眸色微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想带我去蕃坊寻访异族大夫？”

“正是！”

崔令窈斩钉截铁回答道。

“此事关乎你的身世，更关乎这江山社稷的根本！太后不知晓，或许是因为当年那场偷天换日做得太过完美，连她也被蒙在鼓里。”

毕竟，当时崔令窈和裴玠就有疑惑。

太后急着用秘药有孕，是因为后宫中一下出了三位有孕的妃嫔。

其中一位，还是一直与太后家世旗鼓相当的德妃。

她们二人当时本就斗得你死我活，谁率先一步生下皇子，便有可能登临后位。

所以，太后才不顾家族提醒，私下更改了药方强行有孕。

而在太后有孕后，这些宫妃却一个个小产，最后只有一个家世宠爱平平的才人生下了一位公主。

可以说，若不是当时三位宫妃短短半月内相继爆出有孕的消息刺激了太后，她或许不会急切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而且，互换一事处理得太过完美，完美到崔令窈一直在想，那时还只是贵妃的太后，就有如此能耐了？

能够在帝王眼皮子底下，做出偷天换日还不露一丝马脚？！

若是，她本身也是被算计的一环呢？

“这件事，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必须先于任何人查清真相，早做筹谋！

宫里的御医，牵扯太多，我信不过。唯有宫外那些与朝堂毫无瓜葛、只认金银的异域之人，或许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崔令窈此刻，连武夷真都不愿意用。

这和信不信任无关，而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最好控制在极有限的几个人内。

甚至，连离镜司，都最好不要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