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只是想就近安置,便于监控,却未料太后对南薰殿三字的反应竟如此激烈敏感。
这深宫之中,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名字,都有着自己的秘密。
南薰殿,显然触动了太后某根讳莫如深的神经。
这宫殿的上一任主人,正是昔日北狄进献的那位倾国倾城的和亲美人,曾宠冠六宫、风光无两的明光夫人!
裴玠的记忆被迅速翻动。
明光夫人盛宠之时,如今的太后还只是先帝后宫中的一位贵妃。
彼时,后宫佳丽三千,尽数被那位异域美人的绝世容光与帝王专宠压得黯然失色。
三千宠爱在一身尚不足以形容其当时得宠的盛况。
她独占君心,令六宫粉黛无颜色,更使得后宫长达三年无妃嫔传出喜讯!
这是何等的传奇,又是何等……招人嫉恨的靶子!
若仅仅是寻常的后宫争宠倾轧,时过境迁二十年,一人早已香消玉殒,死状凄惨离奇。另一人则已登临权力之巅,母仪天下,享尽世间荣华。
纵有再深的旧怨,以太后如今睥睨天下的胜利者姿态回望,也该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怜悯。
为何,此刻仅仅是听到南薰殿之名,她便如此失态?
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极力掩饰却仍泄露出来的……
惊惶?
甚至是一丝心虚?
裴玠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思绪愈发清晰锐利。
他心中的疑窦疯狂滋长。
这南薰殿的旧事,恐怕远非简单的后宫恩怨那么简单。
它像一把锈蚀的钥匙,或许正能开启尘封多年的、关乎崔绍乃至更多关于父皇那一朝谜团的秘匣。
今夜这把火,烧得值了。
裴玠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被拒绝后的遗憾,微微颔首道。
“母后重情重义,念及故人,是儿臣思虑不周了。既如此,便移驾九华殿。
云裳,好生伺候母后,务必仔细周全,莫让母后受了风寒。
九华殿久未住人,炭火被褥等物需即刻备齐,若有半分怠慢,朕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旨!”
云裳连忙跪下。
裴玠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将“孝心”摆在了明处,又严令宫人不得怠慢,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那重情重义几个字,落在太后耳中,却总是格外的不顺耳。
她听出来了,裴玠根本不信自己说的那些话。
但仓促之间,太后也顾不得他信不信了。
太后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由云裳和一众惊魂未定的宫人簇拥着,勉强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坐上备好的轿辇向九华殿方向行去。
裴玠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行人消失在宫道的拐角。
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盯住了猎物破绽的孤狼。
“走吧,回紫宸殿。”
第二日。
仁寿宫走水一事,果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前朝引发了剧烈的震动与无数暗流汹涌的揣测。
太后以受惊过度、凤体违和为由,并未临朝。
早朝之上,气氛凝重。
裴玠端坐于金銮宝座之上,俯瞰着下方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
他面容沉静,目光如渊,先是郑重其事地命大理寺卿全权负责,严查失火一案,务求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