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
小雪可不管大人们的暗流涌动。
她从外婆怀里挣脱出来,动作麻利地爬上炕,像只小猫似的钻进林怀年怀里,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姥爷,爸爸现在可好了!昨天还打了坏人保护我和妈妈!他还给我抓了小狗,叫金虎!”
童言无忌,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林怀年抱着外孙女的手臂似乎没那么僵硬了,脸上那能冻死人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丝。
但他嘴上依旧刻薄。
“哼,打人?他也就剩下这点本事了!窝里横的玩意儿,现在敢出去撒野了?”
“爸,我现在真的改了。”
陆青山抬起头,迎上林怀年终于转过来的、充满审视、怀疑和深深厌恶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我知道您不信我,过去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自己都后悔。我也不求您现在就原谅我。”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稳。
“我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靠自己力气,对月娥和小雪好,让她们不再跟我担惊受怕,不再挨饿受冻。”
他指了指桌上那堆东西,“这些,是我这几天进山,打猎换来的。以后,我会堂堂正正做人,让她们吃饱穿暖。”
林怀年锐利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沓崭新的大团结,又在那块肥瘦相间、带着新鲜血丝的猪后腿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那一大包雪白蓬松的新棉花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他太清楚在这个年月,一个泥腿子想拿出这些东西有多难。
这绝不是过去那个除了赌博耍钱、喝酒、伸手要钱就一无是处的陆癞子能办到的。
是真是假?
是又一次的哄骗,还是……真的浪子回头了?
他沉默地重新拿起烟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晦暗不明。
屋子里只剩下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小雪玩弄他烟袋穗子的轻微响动。
李翠莲看着女儿微微泛红、写满紧张的眼眶,又看看外孙女天真无邪、浑然不觉的笑脸,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柔软的棉花,又瞅了瞅那块能馋死人的肉,眼圈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他爸,你看……青山这次,我看……像是真知道错了。你就……”
“妈!”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猛地一挑,周末放假的林月强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棉袄却故意敞开,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他先是扫了一眼陆青山,嘴角立刻撇出一个鄙夷的弧度
随即目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眼睛瞬间瞪圆了,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浓浓的不屑和酸意取代。
“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陆大‘能人’给吹来了?”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利刺耳,“还带了东西?啧啧,真是稀奇!哪儿发的横财啊?该不会是又在哪坑蒙拐骗来的吧?我说姐夫,你这手气可以啊,是不是又上谁家桌子‘借’来的?”
这话比刚才更恶毒,直接把陆青山往“赌”和“偷”上引,瞬间将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打入冰窖。
林月娥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死死攥住了拳头。
李翠莲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儿子:“月强!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姐夫!”
陆青山心中那股压抑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拳头瞬间捏紧。
前世的他,听到这话恐怕早就掀桌子打人了。
但此刻,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将那股暴戾压了下去。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那样只会正中林月强的下怀,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关系彻底崩盘。
他缓缓松开拳头,甚至没有看林月强一眼,目光依旧坦荡地落在林怀年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爸,这钱,这肉,这棉花,都是我凭本事,堂堂正正从山里换来的。”
“您可以不信我的人,但山里的东西不会骗人。以后,我会继续进山,靠这双手养活月娥和小雪,把日子过起来。”
他这番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底气的回应,让林月强准备好的更多嘲讽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没想到这个以前在他面前只会低头或者撒泼的废物姐夫,今天居然敢这样跟他爸说话,而且还无视了他!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
“你——”林月强还想说什么。
“你给我闭嘴!”
林怀年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烟袋在炕沿上狠狠一磕,发出“梆”的一声脆响。
他凌厉的目光刀子似的刮过儿子。
“滚回你屋里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林月强被父亲这罕见的怒火吓了一跳,脖子一缩,脸上满是愕然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