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黛送大夫下楼，顺便端了热水进来。

两个丫鬟相互配合着给苏辞擦拭了身子，换上干净的上衣。

轮到换裤子的时候却没那么顺利，苏辞大腿根部已经糜烂的不成样，结痂的伤口被一次次磨烂，已经完全与裤子粘在一起。

乘云手脚粗笨，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她有些气恼，开口却是红了眼眶，“秋黛，还是你来吧，我下手没轻没重，怕弄疼了小姐。”

“好，我来。”望着苏辞血肉模糊的大片伤口，秋黛眼角湿润，紧抿着嘴唇，一点一点，仔细将粘在伤口上的衣物撕下来。

尽管秋黛已经小心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但撕下衣物的瞬间，难免又再次撕裂了结痂的伤口。

锥心的疼痛，像无数支银针扎在身上，苏辞便是睡着了，也忍不住皱眉。

半睡半醒间，苏辞感受自己浑身都在抖，下半身火辣辣的疼，她紧紧咬住牙关。

可两个丫鬟还是清晰听见她溢出唇角的痛苦呻吟。

秋黛和乘云无措地站在原地，心疼又无奈地望着脸色发烫的苏辞，她们沉默无语，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月色高悬，屋子里闷热得像是蒸笼。

秋黛小心翼翼给苏辞涂抹上最后一点药膏，望着她熟睡的模样，终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摸一把头上细密的汗珠，将药品收好，又用棉巾沾了水，一点一点，仔细擦拭苏辞滚烫发红的肌肤。

乘云站在一旁，拿着蒲扇给苏辞扇风，一刻也没停。

两个丫鬟就这么，守了一整夜。

次日天光大亮，苏辞终于悠悠转醒。

屋子里静悄悄，偶有凉爽的清风吹来。

苏辞睁开眼望去，却见乘云靠在床头，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呼大睡，手里却还拿着蒲扇一刻不停地，均匀地给她扇风。

苏辞望着她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脸上也灰扑扑脏兮兮的，她大概连脸都没洗衣裳都没换，就这么坐在地上守了一夜。

一瞬间，情绪涌上心头，苏辞心里既心疼又愧疚，说不感动是假的。

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打开，乘云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猎鹰似的盯着木门。

秋黛端了药蹑手蹑脚地进来，一抬头看见苏辞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她瞬间喜笑颜开，疾步走过来，“小姐您终于醒了，饿不饿，奴婢给您炖了粥，还烙了您爱吃的饼。”

乘云也立马站起来，咧着嘴笑关切地问她，“小姐好些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辞温柔地望着面前两个脏兮兮的小丫鬟，大概昨夜一整晚都在忙着照顾她，全然忘记了自己。

她万分心疼，打趣道，“你们两个，怎么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山贼土匪呢，快去洗洗，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好了吗？”秋黛不放心，伸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随后开心道，“乘云，小姐好像不烫了，你摸摸看，是不是？”

乘云乖巧地摸了摸，兴奋地点点头，“是，好像是退烧了，太好了。”

苏辞掀开薄被想起身下床，但两条腿像是注了铅似的，僵硬笨重得根本动不了。

秋黛连忙将人扶起来，靠坐在床头，“小姐腿上敷了药，先坐着歇一歇，奴婢喂您喝粥。”

苏辞无奈拒绝，“秋黛，我又不是小孩子，腿不能动，手是好的啊，我自己吃就行，你们洗洗刷刷，收拾收拾，吃完东西我们就出发。”

碧水城形势严峻，若真是突发瘟疫，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已经歇了一夜，不能再耽搁了。

秋黛知道劝不动苏辞，只能点头，“好，奴婢已经打听过了，乌苏离碧水城不远，我们快马加鞭，天黑就能到。”

“小姐身子疲乏，多吃些补补，等您吃饱了，我们就走。”

苏辞点点头，催促她们，“好，下去收拾吧。”

两盆水端进隔壁的房间，两个小丫鬟一边擦洗，一边一言不发胡乱往大腿根部糜烂的肌肤涂药。

乌苏城的日出比其他地界要早，一晃眼，日头已经高悬，火辣辣的阳光毒辣地烤在人身上，似乎要将人体内的最后一丝水分蒸发。

苏辞三人收拾好行囊下楼，客栈的老板娘热情亲切地招呼，“小姑娘，您要的马车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就在门口。”

秋黛礼貌回应，“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应该的。”老板娘扭着腰走过来，仔细打量苏辞一眼，疑惑地询问，“我瞧三位这是要出远门啊，去哪儿呢，西南境这地界我熟啊。”

苏辞不动声色瞥她一眼，随口道，“去碧水城转转。”

没想到老板娘闻言，脸色大变，多看了苏辞两眼，“碧水城？姑娘去碧水城去做什么，碧水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怎么了，不能去吗？”苏辞微笑。

老板娘突然走过来，挽住苏辞的胳膊，小声道，“姑娘，我瞧你面善，是个好人，我呢，好心提醒你一句，碧水城可不太平，你啊，别去的好。”

“不太平？发生什么事了？”秋黛凑过来问。

老板娘摇摇头，“说不清发生什么，前些天我亲眼瞧见朝廷派兵过来，肯定有大事发生。”

老板娘声音更小了些，“说不定啊，就要打起来了，你们三个娇娇小小的，可千万别去。”

老板娘看见的，大概就是赵晏清他们了。

苏辞松了口气，告别老板娘往外走。

马车就在大门口，秋黛自作主张将骏马换成马车，有些心虚地低头解释，“小姐，坐马车吧，碧水城不远了，天黑就能到，你就是再着急，也要先顾好自己。”

“若是拖着一身病态过去，不仅帮不上忙，叫赵将军瞧见了，只怕更心疼您了。”

苏辞柔柔望了眼秋黛和装作不知情的乘云，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两个小丫鬟啊，忠心不二，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大地大，小姐最大。

在她们二人心中，没有人比苏辞更重要。

苏辞心里百感交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柔柔地，将两个小丫鬟抱在怀里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