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小说,哪怕这只是我们凑巧有了这么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所谓的he大圆满之后,藏着多少悲剧。”管殷没来由的打断了正打算张口提出离开的程衡,“清官难做,可是乡风要人做清官。”
“贪官易堕,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耕读安稳,可是天灾人祸哪个也躲不过。”
“经商重义,可路远迢迢,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家人一面。”
管殷知道自己似乎有些过分的伤春悲秋了,可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前,时光在不经意间流淌,就像是远处的青山丛来不会有任何两刻是一模一样的模样。
“我们终究会回去的。”
“若是回不去呢?”
回不回的去,这些人的遭遇都已经注定是这样了。管殷忽然无比的庆幸自己生在现世,而不是这个每个人的人生都好像一场盛大悲剧的时代。
“可你想象,好歹这忠义徳孝教出什么是尊师重道。”
“我们能够做好的,只还有自己。”
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同样真正意义上的水墨江南,一直没有缺过好的乡风,只是到底选择如何做,还是要看人自己。
青山教人巍峨,青松教人强项不低头,青石教人磐石无转移……
宣纸徽墨教人黑白分明,粉墙黛瓦让人明辨是非——这方天地多教人做了些事,给人做好了模范,至于最后能成为怎样的人,却依旧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做好了老师,终归让他们能有个有样学样呃地方。”
“见过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先生,老师,管殷在此时终于放下了对反馈的追求。
面明镜而心无愧,鉴乾坤而气朗朗。做好了学生的榜样便好了,只少见过了什么是对,也就给学生们的人生路多了一个光明呃选择。
租好的马车如约来了,三个人坐上车,奔着刘姣安母亲留下的小院而去。
算得上精致的教坊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三个人都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大概率每个人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住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凌霄说不清自己到底情绪几何。
刚来的时候,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只想着活下去。
后来想着离开,再后来知道自己恐怕永辈子离不开……人生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像是期待和设想那样走下去,至少对于凌霄这样身份背景的人,在这个时代,一切“祈盼”,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三个人各自有思,一路上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分出精神来翻一翻随身行李,可有什么缺失。
直到熟悉的邻家程家出现在视野里,管殷才意识到已经离着那个小院不远了。
一年不在,小院该是如何了?三恒没有回去刘府之前打扫的如何了?那一片茶山上的茶叶可有商人收走,又随着商队到了哪里?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最先映入管殷眼帘的,还是那棵凌霄花。
“这是凌霄花么?”
凌霄开口的时候,管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凌霄花看了很久:“是,是凌霄花,和你名字一样的写法。”
“哦。”凌霄并没有很惊讶,“妈妈……她同我说过这个名字的来处。”
“姊姊妹妹们的名字多是些花,有的在花园里就能找到……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到凌霄花。”
日头正盛,凌霄花各个垂着头,看上去恹恹的样子并不好。
盯着花又看了许久,管殷似乎是明白了凌霄心中想的:“凌霄花不是这时候开的。”
“你若是不喜欢,倒不如给自己改一个名字的好。”凌霄花再好,也终归是要靠着这一面白墙,管殷原本不觉得什么,只是想起那个未曾想过给凌霄留一个后路的张殊文,蓦地就不喜欢起凌霄这个名字来。
“我哪里会改?我又不识几个字。”
“妈妈倒是多认得几个,只是也学了那文字的冰冷去,冷心冷情的。”
张殊文和教坊妈妈那一闹,在凌霄心中,将两个人都记了一笔。如今张殊文不在,凌霄无处去怨,便念着那更早认识的妈妈……
管殷同教坊妈妈虽然交道打得不多,却也看的明白,哪怕是用“刀子嘴豆腐心”来形容后者,都对不起教坊妈妈为了这群姑娘的精打细算,一一谋划……在这样的时代里,姑娘家的生存从来不易,教坊妈妈已经在尽自己一切可能给教坊里的姑娘们选一条好走一点的路了。
其实教坊妈妈不过是不想要凌霄从教坊被接出去——探花郎义妹的好友也好,又或者是个什么其他的身份都不重要,至少从私塾走出去,哪怕从一处农家小院走出去,面子上也远好过从教坊走出去。
行走在这世间的时候,能少听到些轻浮的笑声,少听些带着嫉妒心的唾骂。
“这是……”两个姑娘家站在院门口,看着荒草之下被收拾的极好的小院,程衡已经收拾起自己的行囊,“这是教坊妈妈写的,为何会在我这里?”
管殷和凌霄凑了过去,程衡又从行囊中摸出了一张银票来:“六百两?”
“这……”
这银票被摸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也明白一切的答案就在信里面藏着。
就像是近乡情怯,把信拿在手里的时候凌霄忽然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既不拆这信,也无心把信交给任何人——其实谜底已经写在谜面上,凌霄却还是害怕,害怕最终的答案和自己奢望的不一样。
“姑娘家总该有自己的嫁妆,才不至于受人欺负了,这钱我留来无用,你且拿好……往后,便当做你从未进过教坊,也没有我这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