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替张殊文回来送信的,那……那张殊文为何不直接回来见凌霄?”
“这些证据是张殊文给你的,他为何要帮你?若是替凌霄送个信便值得这么多,那他张殊文何苦不自己回来?”
“姣安,三恒怎么没与你在一起?”
管殷的问题很多,可眼前两个刚见过生死的人,能够跋涉至此,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要回答管殷这一串挑起伤心事的话?
“这位姑娘,我们是受张先生之托,送程先生回来的,程先生早些时候先行一步,遇上了些……事,这才同刘姑娘一起来寻了姑娘。”
“你可知是什么事?”
“好像是死了人。”
“死了人?”这当中少了的便只有三恒一个,管殷不知有清淼,能想到的便只有三恒死了。
“谁?三恒?”
“是个姑娘家。”护送的队伍毕竟是后到的,对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的也不甚清晰,“姑娘不如让程先生先休歇片刻,姑娘再亲自问程先生好了。”
今科探花郎回乡探望是来探望义妹的,不只是护送的人知道,听闻了探花郎为了给义妹家族当年旧事寻个公道拒了婚的人,也知道徽州府来的探花郎有个义妹在故乡。
因而这群人也不是傻的,早便猜出了管殷的身份,言语之间,对管殷没少了尊重。
凌霄在拆张殊文亲笔写的信。
只是管殷的话,刘姣安的木讷,程衡的不语——都让凌霄没有办法旁若无人的继续沉浸在自己与张殊文的绵绵情意之中。
“你们有正事还是早些说的好,拖着、耗着也就成了愁。”
压抑的气氛让凌霄有些烦躁,哪怕知道现下里开口便是众矢之的,还是顶着三个人各样的目光,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下去。
“既然如今有了证据,便先莫谈论那些生生死死的,拿了证据讨了公道,那些故去之人方能瞑目,不是么?”
同那大夫一样,凌霄并非冷血。只是置身事外时,反倒拎得清孰先孰后。
清淼是为了什么死的?
清淼是为了有人能够让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旧案,让曾经那一条条鲜活人命故去背后的始作俑者,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因为她知道程衡和刘姣安才是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人,于是她用自己的生命守卫了可能。
只有真相才是对得起水里亡灵、刀下芳魂的答案。
“在这里哀天动地也换不来死而复生,总有人讲那些道士、方士、法师、和尚的,嘴里念念有词,不过是装神弄鬼,可好歹为活人换来一片心安。”
“你们坐在这里,自责的自责,悔恨的悔恨,也不知是在自责些什么,悔恨些什么?消磨的时光方才对不起你们想做的事。”
这一次张口的不是凌霄。教坊妈妈已经在门口听了许久,也正是因为前者方才那几句话,要教坊妈妈终于肯给凌霄一个眼神——不再是冰冷冷的,一点也不想搭理凌霄的样子。
三个人悉悉索索的想要说什么,抬起头来看向对方的时候,却又重新把话咽了回去。
谁也不想再主动开口,做那个承担一切情绪的人。
风将窗子吹的摇摆,三个人的目光穿过窗口,看到了一片苍翠的树冠,勃勃的生机与屋内的死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姑娘是我回到刘府之后遇到的,是个极好的姑娘,家中因为那场水患……死的死,伤的伤,否则清淼也不会来到刘府做事。”
一场天灾人祸的水患,幸得了此地物产丰盈,才免去了民生凋敝。在加之历代清官,重义富商,耕读传家,徽州府恢复到往日的欣欣向荣并没有耗费多少时日。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让这些背后的老虎、苍蝇,本应该活在阴沟里的东西,依旧明晃晃的生存于世间。
“我是为张殊文来送信的,也是回来寻你们二人进京去为这桩旧案作证的。”
相比之下,程衡倒比刘姣安的胆量更小一些。或许是现实的安稳做对比,让一个人死在面前的惊惧与愧疚被放大了无数倍,刘姣安说的差不多了,程衡才真正开了口。
“我只先行了几步,谁料想刚进了徽州府的地界,便遇着了刘青显,当然或许不只是他……派来刺杀我的人。”
“清淼与我素不相识,却救了我一命,还是我太不警惕了,不然清淼不会死,这件事过错在我,我……我本该想到的。”
其实谁又能做得了预言呢?哪怕是钦天监里占星卜象的,又何曾能够事无巨细的做出预言?
可在座的人也能明白程衡内心的愧疚——怎么事情就偏偏发生在了护卫不在的那一顿饭的时间里?
殊不知,往往所有事情,就偏爱一个“巧合”。
三个人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说过,凌霄早为他们沏好了一壶茶,而后四个人便围着圆桌坐到了暮色四合。
“或许这当真是个牡丹亭的故事也说不定……”
“哪里有那么多的负心人。”
趁着凌霄出去,程衡张口说出来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若他不负心,那为何如今不来找凌霄?”管殷向来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嗤之以鼻,“小时候见家里人听戏,也无非是那苏三起解,百般磨难之后两人相见,便也没什么后续了。”
“最后两个人拜了堂,成了亲的。这部分演的少,却不是没有。”
“哦,那你也知道那是戏台子上演给旁人看,是教那些读书人的道理,教那些寻常百姓的道理。”
“就像是我们教书,我讲了,我说了,我做了,难道学生便一定能学着我口中好人的模样做个好人了?”
管殷的话说的有理,程衡一时间有些争辩不过:“此番的证据还是他提供的,那婚也是他拒的,不回来见凌霄也是京城有的忙……”
说话间凌霄回来了,两个人的对话便这样戛然而止。
“喏,茶续好了,你们收拾收拾早些休息,都是远道而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还来得及。”
茶壶安稳的落在了桌子上,半开的窗子也紧接着被凌霄关好,尚未点起蜡烛的屋子里实在有些昏暗,便重新点起了每个人各自的思绪。
直到翌日清晨,有马蹄声叩响了教坊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