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营盘被高耸的木质寨墙环绕,墙上刁斗林立,刁斗楼里透出的微弱火光,是这片黑暗原野上唯一的光源,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墙头偶尔走过的哨兵身影,在墙上拖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营盘中心,中军大帐内。
烛火通明,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
窦纶尚未卸甲,端坐在巨大的虎皮帅椅上,身上沉重的山文甲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头盔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跳。
副将武天站在帅案前,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他同样一身戎装,腰悬佩刀,魁梧的身形像一尊铁塔。
灯光照亮了他半边刚毅的脸颊,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武天,今日御前会议,你也听到了。”
窦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裴度那老匹夫竟想让本帅带着禁军离京,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懂什么军务?懂什么大局?”
武天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愤慨之色:“大帅所言极是,京师重地,岂容有失?”
“裴相久在朝堂,哪里懂得沙场凶险?”
“禁军乃天子最后依仗,岂能轻动!”
“哼!”
窦纶重重哼了一声,眼中戾气一闪,“他是不懂?还是别有用心?调开禁军,好给某些人腾地方么?”
他没有明说某些人是谁,但帐内两人都心知肚明。
“大帅明鉴!”
武天立刻抱拳,语气斩钉截铁,“无论裴相是何居心,末将唯侯爷马首是瞻!禁军上下,也只听侯爷号令!”
“任何人想染指,先得问问末将手里的刀,问问北衙数万儿郎答不答应!”
这番表态铿锵有力,忠心可昭日月。
窦纶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办事,本帅向来放心,这大营的防务,尤其是夜间警戒,务必给本侯盯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值夜的将领,必须是你我绝对信得过的心腹!”
“营墙四角,多布暗哨,巡逻队加倍!”
“尤其是面向京城的方向,给我把眼睛瞪圆了!”
“末将领命!”
武天抱拳躬身,声音洪亮,“侯爷放心,末将这就亲自去巡查一遍,定让大营固若金汤,一只耗子也别想溜进来惊扰大帅!”
“嗯,去吧。”
窦纶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倦意。
今日御前争吵,实在是心力交瘁。
“末将告退!”
武天再次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中军大帐。
厚重的帐帘在他身后落下。
帐外,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
武天脸上的恭谨和愤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寒冰般的沉静。
他站在帐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微侧头,目光穿透夜幕,投向了京城方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武天微微眯起眼,仿佛在捕捉风中传来的某种信号。
片刻,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迈开脚步,并未走向灯火通明的营门或哨塔,反而折向大营西北角一片相对僻静、营帐密集的区域。
那里,是他嫡系人马的驻地。
夜巡?
呵
武天心中冷笑,他要去的地方才是今夜真正的风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