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桌案上,青布袍衣角无力地下垂,腹中雷鸣与街市喧嚣此起彼伏。
\"先生给瞧瞧姻缘?\"
绸衫客五指张开按在卦布上,金镶玉扳指磕得铜龟壳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来了生意,天云精神为之一振,笑逐颜开。
忽然,他揪住对方袖口。
\"且慢!阁下眉间隐现赤纹,此乃红鸾星\"
话到半截突然噤声,鼻尖几乎贴上客人面门。
\"这夫妻宫凹陷带煞,怕会娶个夜叉进门!\"
绸衫客涨红脸要砸摊,却见他拈起龟甲念念有词。
\"您这姻缘线倒有转机\"
他先说那人面带桃花,近日将有桃花运,忽然又说他两眼太近、鼻梁低矮,只怕运不长久。
再看手相,先说姻缘线粗直,将有佳人为伴,说的那人乐开了花。
但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那人姻缘线突然中断,将会中途丧偶,命归孤单。
那人火冒三丈,一分钱没给,还把他的摊子掀个底朝天。
铜钱剑从乾坤袋里探出半截寒光,终究又默默缩了回去。
暮色染红瓦当时,揣着银袋的胖商人刚摊开掌心,天云突然掐指惊叫:\"不好!您这财帛宫有破军星压顶\"
胖商人抄起砚台就追,卦旗缠在槐树枝桠上猎猎作响。
他边跑边摸出张皱巴巴的符纸,却沾了满手朱砂墨汁,红黑夹杂。
算命搞钱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三枚铜钱在草垛间泛着冷光,恰似卦象昭示的\"坎为水\"困局。
檐角铁马叮咚作响,他忽然捻碎指间的占星米,碎屑簌簌落进青石板的缝隙里,亮起点点星火。
火光倒映在城隍泥塑的琉璃眼里,正随着更漏一滴一滴化作青烟。
没钱,乾坤袋里需要置备的东西就无法置备,所以,必须要搞到钱。
晨光初露时,天云沿着青石巷慢悠悠晃荡,每经过一户种着桃树的人家,总要攀着墙头折几截桃枝。
眼风却不时扫过那些高门大院,盘算着哪家屋脊上的琉璃兽首更值钱些。
转过七柳河畔的槐树,一座青灰色宅邸突兀撞进眼帘。
朱漆大门紧闭着,檐角蛛网在风里簌簌发颤,天云摸着下巴感受扑面寒意,反手从袋中抖出道袍云履穿戴齐整。
铜门环叩了三声无人应答,直到他使暗劲又敲两下,门缝里才探出个哈欠连天的仆人。
天云将罗盘往仆人眼前一晃,磁针正对着院内东南角乱颤。
\"道爷我特来为贵府消灾。\"
他拇指掐着寅午诀,拂尘往臂弯一搭。
\"速去通传,迟了怕要出人命。\"
听见仆人通传,正厅里剥着核桃的盛老爷手一抖,核桃骨碌碌滚到冰裂纹地砖缝里。
他望着窗外艳阳,却莫名打个寒战,忙朝外喊道:\"去,快请道长进来!\"
天云随仆人穿过三重月洞门,青砖影壁后竟藏着九曲回廊。
他瞥见太湖石垒成的假山旁栽着品相极佳的魏紫牡丹,暗忖这深山里的土财主倒把江南园林学了个七八成。
\"小道长究竟从何处知晓我家不顺?\"
盛老爷捻着蜜蜡佛珠迎面走来,却在五步外猛然顿住。
他望着对方不过弱冠的面容,嘴角笑意凝成冷笑,腕间佛珠捻得喀喀作响。
天云任由罗盘悬在指尖打转,玄铜磁针正对着东厢房簌簌震颤。
\"小道刚刚路过,闻见这宅子阴气很重!盛老爷不妨摸摸廊柱?\"
\"胡扯!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阴气?\"
盛老爷指尖刚触到描金廊柱,猛地缩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