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雪知道,姜侯爷不是坏人,甚至,他对亭雪极好,将自己一切所学都交给他,毫不藏私,甚至因为顾亭雪的身份,还特意去寻了适合他练习的功法。
他没有因为亭雪是一个阉人,而对他区别对待,而是将亭雪当做自己最得意的徒儿。
姜侯告诉亭雪,男儿志在四方,就是太监又如何?
太监也能报效国家,也应当自强不息。
他告诉亭雪,绝不要浪费了这一身武艺,不要浪费他的聪明才智,有朝一日,他学有所成,便要报效朝廷,成为一方良将,守卫疆土,造福天下百姓。
但谁能想到,顾亭雪学有所成那一日,却是奉旨来杀他的。
亭雪知道,姜侯爷是忠臣,他从未想过谋朝篡位,也与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儿姜婉容不是一路人,更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外孙大将军王“里应外合”。
但兄长要他死。
兄长说,这件事不像顾亭雪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忠勇侯没有谋逆之心,就能置身事外的。
兄长告诉亭雪,有时候,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情,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就像兄长也敬重姜侯爷,但为了江山稳固,为了有朝一日,不至于天下大乱,他只能杀了姜侯,这才能断绝大将军王的心思。
姜侯爷活着一日,兄长便一日寝食难安、噩梦连连。
“朕小时候就教过亭雪,对那些无关之人,莫要投入多余的精力和感情,这世上,终究只有你我和母亲才是真正的亲人,难道,你要选姜侯,不要兄长了么?”
十四岁的顾亭雪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决绝,他隐约中,有了一种预感。
这一步只要踏出,他将再无回头的可能。
但是他愿意。
亭雪愿意做兄长的刀子。
只要兄长的天下能江山稳固,他愿意为兄长背负所有恶名。
监察处最善于“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不过是抛却良心罢了,又有何难。
那一日,当十四岁的顾亭雪,举着刀,带着士兵将忠勇侯府围住的时候,姜侯爷只是拿着他那把陪着他征战一生的宝刀,坐在院子中间。
看着顾亭雪出现,姜侯爷沉重地叹息。
“你才十四岁,他怎可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顾亭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姜侯。
他不知道自己胸口那疯狂翻涌着的是什么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兄长失望。
姜侯看着亭雪,豪气干云地将手中的刀子扔给了他。
“师徒一场,莫要为师受罪,动手吧,我可不想受那屈打成招的侮辱。”
手起刀落,一代忠臣殒命,死在了一位冉冉升起的权宦奸佞手中。
顾亭雪斩断了师徒之情,也斩断了他人生里除了母子和兄弟之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再次上马,顾亭雪终于完成了他蜕变。
从此之后,他只为了母亲和兄长而活。
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终于变成了一条只对皇帝忠心、做尽坏事、杀人如麻的鹰犬。
很久之后,顾亭雪才知道,让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人,不是姜婉容,而是他的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