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吴晓梅后,吴老根压低声音:\"那钥匙在你母亲手里。\"
龙安心如遭雷击。母亲在他五岁时就离家出走了,此后再无音讯。父亲从不提起她,家里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我母亲?\"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汉族女子,姓陈,\"吴老根简短地说,\"县中学老师。1979年和你父亲在集市上认识,后来\"他做了个结合的手势,\"那时候苗汉通婚还是大忌,两家都反对。但你父亲执意娶了她。\"
龙安心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直以为父母是正常结婚,母亲离开是因为受不了山里的穷苦生活。现在想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钥匙怎么了?\"他强迫自己回到当下。
\"你母亲带走它是为了保护它,\"吴老根说,\"1983年,有人举报鼓楼是"四旧",要拆毁。你父亲连夜把最重要的构件——包括藏着银钥匙的中柱——拆下来藏进了山洞。后来风波过去,大部分构件都找回来了,唯独中柱不见了。\"
\"我母亲\"
\"她带着中柱离开了,说是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吴老根苦笑,\"我们都以为她会回来\"
龙安心的视线模糊了。三十多年的谜团突然有了答案——母亲不是抛弃家庭,而是在守护某种比家庭更重要的东西。但为什么不再回来?发生了什么意外?中柱现在在哪里?
一串泪珠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了那些铅笔痕迹。龙安心慌忙擦拭,却突然发现钥匙轮廓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之前没注意到:\"凯寨小学,梧桐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那行字问吴老根。
吴老根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梧桐树!凯寨村小操场边上那棵!你母亲在那里教过书!\"
龙安心心跳加速。凯寨是邻村,距离这里不过十几里路。如果钥匙或中柱真的藏在那里
务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吴晓梅端着药碗冲进来,扶起老人喂药。务婆喝了两口,突然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安心,用清晰的苗语说:
\"找到银钥匙,鼓楼才能完整。完整的鼓楼,才能唱完整的古歌。\"
说完,她又陷入昏迷。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药碗里升起的蒸汽缓缓扭曲。
龙安心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雷公山顶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想起背面绣的那句\"愿蝴蝶妈妈指引你的魂灵,如同指引我的脚步\"。
也许,三十多年前母亲离开时,也怀着同样的祈愿。
\"我去凯寨,\"他站起身,\"今天就出发。\"
吴晓梅猛地抬头:\"你的手\"
\"已经好多了。\"龙安心活动了一下手指,务婆的药膏确实神奇,才两天功夫,冻伤已经好了大半。
吴老根从墙上取下一把砍刀递给他:\"路上小心。这几年野猪多。\"
龙安心接过砍刀,突然想起什么:\"吴叔,我母亲她长什么样?\"
吴老根沉思片刻,走到一个老式柜子前,从底层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年轻人站在鼓楼前,中间的苗族青年显然是年轻时的吴老根,旁边一个穿中山装的汉族男子搂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
\"这是\"龙安心的声音哽住了。
\"你父母结婚那年拍的,\"吴老根指着照片,\"那时你母亲已经怀上你了。\"
龙安心颤抖着接过照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样子——清秀的脸庞,齐耳短发,眼镜后面是一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睛。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也让他陌生:笑容灿烂,毫无后来那种沉默忧郁。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1980年3月,以及三个名字:龙青山、陈雯、吴老根。最下方是一行小字:\"三族同心,其利断金\"。
\"三族?\"龙安心疑惑地问。
吴老根指了指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是务婆的儿子,拍完照第二年就走了。那时候,我们三个发誓要保护好鼓楼。\"
龙安心将照片小心地放进笔记本夹层。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务婆对他格外关照,为什么吴老根会同意女儿接近一个汉族青年——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我会找到钥匙,\"他承诺道,\"为了务婆,为了鼓楼,也为了我父母。\"
吴晓梅突然走上前,将一个小布包塞进他口袋:\"路上吃的。还有\"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平安回来。\"
布包里是几个糯米粑粑,还带着体温。龙安心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他眯起眼,看见雷公山顶盘旋着一只鹰——苗族传说中祖先的化身。
护身符贴着胸口,父亲的笔记本揣在怀里,龙安心踏上了寻找家族秘密的旅程。雪在脚下咯吱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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