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山扶住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瓶:“哎哎哎,你老头可别激动了,是这个速效救心丸吧?”
“一粒、一粒就行了,得省着吃,我没事。”老秦大口喘气坐下。
他自己顺了顺气缓过来了,没舍得吃小药丸又给放回了小瓶里。
钱进傻眼了:“您老人家这是?”
“他有心脏病。”刘金山说道,“不能生气不能激动,反正不能见人就对了。”
钱进苦笑:“那你买酒干什么?心脏病人严禁烟酒!”
老秦无声一笑,说:“没有酒,有命还有什么意思?”
“你们拿了酒?来,给我,两位领导不嫌弃随便找地方坐,咱们一起喝点。”
他一看是老酒,便将炉子上的腊八粥端下来,放上个小陶瓷锅开始温酒。
三杯老酒下肚,炉火映红了墙上的工尺谱。
老秦名叫忘机,祖上五代制琴。
五七年时他把店铺捐了,去年政府将一部分物资还给他,他要了当初家传的门楣,找人换到了这个临时住所。
钱进心思活跃起来:“那您老家里可得有不少旧东西。”
老秦淡漠的说:“全是破烂玩意儿,是人家不要了我收拾回来的,能修好的修一修,基本上修不好了只能当废品。”
他一脚踢在个破鼓上,将鼓踢得乱滚。
刘金山不耐的说:“人领导诚心来找你,不是来找事,是来找你买个乐器,你别跟防贼似的。”
钱进给他提示:“你放心,老叔,咱们这里没外人,我就是想买个乐器送我新婚妻子。”
“同时我个人也比较喜欢乐器,所以呢,有没有那个咱们祖先……呵呵,你明白吗?”
老秦瞅了瞅两人,回去抽出一管跟竹笛似的乐器。
钱进接过去看,第一眼是竹节上的“昭和二十年”火印:“小鬼子的东西?”
刘金山腾一下子站起来:“嘿,老秦你过分了啊,我领导刚说了他祖先你就给他拿小鬼子的玩意儿。”
“这是尺八,小鬼子在隋唐年间从咱祖先手里偷学的乐器,”老秦鄙视他没有文化,“这件尺八跟小鬼子没关系,是咱中国人生产的。”
“上面的字是四五年小鬼子投降那夜刻的,投降书广播以后,海滨市那个宪兵队长在我店里剖了腹。”
钱进问道:“那这件尺八是哪年生产的呢?”
老秦说道:“就是四五年,但音色还很好。”
他拿起尺八摩挲一番,说:“给你们吹一首《妆台秋思》听听就知道了。”
乐声轻轻响起。
钱进不懂音律,却听出曲调里的婉转哀思。
“你们听我这泛音。”老秦突然按住孔,“尺八讲究一音成佛,这跟佛道两家的吐纳术同源。”
他吹出个长音,钱进听后连连点头。
刘金山佩服不已:“钱大队你这文化水平不低。”
钱进暗道我也没听出什么来,不过这不得点点头捧捧场吗?你不懂人情还是怎么回事?
刘金山则暗道其实我那话也是给你捧捧场,你不懂我刘金山还是怎么回事……
钱进直接问道:“这就是你店里最古旧的乐器吗?还有没有跟咱们祖先更接近点的?”
老秦看了眼刘金山后摇头:“没了,这就是最古旧的了,我一直想把它捐给博物馆,毕竟它上面沾了侵华小鬼子的血。”
“但我没有凭证,人家不收,不过也是因为它算是抗日物品了,留在手里能当个纪念品。”
钱进想想这个不适合送给魏清欢,问道:“我是想给妻子送一件乐器,您看您老有没有推荐?”
老秦从床底拖出个桐木匣,里面有考究的红绸缎。
掀开红绸,下面是把未上漆的二胡,琴筒已经蒙上青花蛇皮,上漆就能用。
“这是用我手里最后一截紫檀打的,琴轴嵌了轴承厂废钢珠——新时代的老手艺。”
老秦摩挲着琴杆上的刻度说着话,言语之间颇有不舍。
刘金山问道:“这蛇皮怎么回事?”
老秦淡然说道:“没怎么回事,正儿八经蟒蛇皮,这是50年的皮子,算是新旧交替年代的一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