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的运气不错,他上门拜访的五个老师傅都顺利拿下,帮五个知青各找了修理工师傅。
其中第二家师傅拿下的最顺利。
正在收拾零部件准备下班的师傅一听他的介绍,陡然转过身来把手往衣服上一擦,赶紧伸出手:“钱进?泰山路——嘿哟,您是泰山路钱总队?”
钱进问道:“咱们,见过面?”
师傅笑道:“我家小子在您那里复习来着,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没认出一家人来。”
“我不知道小曲这同志是您弟弟,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哪还用得着您跑一趟?行了,这徒弟我收下了,明天让他过来跟我学本事。”
一圈转过来,回到国棉六厂工人新村小区便是晚上。
魏清欢做好了饭菜等他回家。
打开门便是热气腾腾的白菜素馅大水饺。
然后还有个热气腾腾的素面朝天美少妇。
一连在工人新村住到了腊月初七,钱进才回到泰山路筒子楼去住。
因为第二天是腊八,魏清欢想给哥哥侄女煮象征福气与团聚的腊八粥,否则他还要坚持住工人新村。
早晨钱进被一声隐约的轰鸣声惊醒,什么东西爆炸了。
他花费了十秒钟时间才清醒过来。
爬起身,明显感觉到腰腿没劲。
以往可不是这样,结婚之前他每天早上起床都感觉浑身跟打了气一样,到处紧绷绷硬邦邦的,干什么都雷厉风行。
现在他干什么都软塌塌的。
天空露出鱼肚白,泰山路街道上已经漫开蜂窝煤的呛味。
现在的节日氛围很浓厚。
因为日子不好过,物资匮乏,只有到了过节时候才能改善家庭生活水平,所以大人小孩都盼着过节。
天冷,钱进不想去水房洗漱,就站在阳台上一边刷牙一边往外看。
公交车已经发车,坐车的人不算多,普通工人学生要么骑自行车上下班,要么就走路。
送奶工的自行车铃叮铃铃划破晨雾,后座铁皮奶箱里玻璃瓶磕碰作响,他开始考虑给自己也订一瓶奶。
可他自己喝奶不像样,得给媳妇订一瓶。
问题来了,媳妇还有个侄女呢,那他得订三瓶。
还有问题,四小跟小汤圆天天在一起,还能让小汤圆自己喝,其他人干瞪眼?
要知道四小可是一直给他出不少力气呢。
不说帮忙看孩子分担了魏清欢工作压力这回事,就说四小现在还天天去给他搜集各种酒标烟盒火花呢,上个礼拜天他们捡回来两本连环画,竟然卖出了四千多块钱。
这是他的四个小财神爷。
钱进最后咬咬牙刷,订吧,多订几瓶奶,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居委会屋顶的大喇叭突然滋啦响了两声,播完《东方红》前奏又哑了。
路口断断续续出现自行车,车把上挂着铝制饭盒,这是上班的工人出门了。
路面湿滑已经结冰,有中年人猛捏车闸,劳保手套在结霜的车把上打滑、车轮也打滑,好险没有滑倒在地。
后座的小闺女裹着红围巾跳下车又滑倒,结果坐在地上指着钱进他们这栋楼上直嚷:“爸,你看谁家腊肠?这么多呢。”
钱进拉开窗户往外看,果然看见住202的六婶临街木窗支起竹竿,十几串灌肠油亮亮地挂着冰珠。
这是准备上年货了。
很有生活气息的早晨,就是缺点烟火味。
钱进准备去隔壁看看媳妇炖的腊八粥,结果他才生出这念头,外面砰砰砰的有人拍门。
黄锤耳朵抖了抖,翻了个身继续睡。
刘四丁的声音着急响起:“前进叔、前进叔,不好了,需要你江湖救急啦。”
外间的张爱军拉开门问道:“怎么了?”
刘四丁往里闯,然后压低嗓门:“我找前进叔,老三那傻子舌头被铁栏杆粘住了!”
钱进纳闷:“什么玩意儿?”
刘四丁解释说:“有人传副食店昨晚往外倒排骨汤来着,倒在栏杆上,所以栏杆有股鸡汤味。”
“我大哥不信,跟人打赌,于是就叫老三去舔一舔,结果他舌头被冻住了……”
钱进服了:“你大哥跟人打赌,你三哥遭罪——我滴亲媳妇,你大哥真是个好哥哥。”
“另外你们兄弟脑袋瓜子里都差点事吗?人家往外泼排骨汤,栏杆上哪来的鸡汤味?”
“小点声,别让我爸妈听见,去年冬天老三舌头被粘过,我妈说要是再出这样的事,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拽掉舌头上的皮。”刘四丁低声说。
钱进没有处理经验。
还是张爱军懂:“热水毛巾,小意思。”
副食店已经开门,腊月他们生意最忙,这会售货员正在黑板报上写“凭副食券供应熏鱼”。
已经有老人在排队等着采购,大冷天他们跺着大棉鞋,鞋底冰碴碾着石板缝里冻硬的烂菜叶咔咔响。
一辆小货车停在门口,司机抱着膀子呵呵笑,笑铁栏杆上粘着舌头满头大汗的俩孩子。
钱进一看,还不止刘三丙一个被套牢的呢,俩孩子跟股民似的,急的脚底板乱窜却无处可逃,嘴里支支吾吾却无话可说。
这个场景忽然让他想起了岛国爱情动作片里一个类似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