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城外,军容整齐,毫发无伤。”
“他们应该是在附近的山里,看了一夜的好戏。”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张商英的心上。
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光亮,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你说什么?”
“我说,”陈风的眼神冷得像冰,“我们的援军,眼睁睁看着金贼破城,看着东平府变成一片火海,看着满城的百姓在哀嚎中死去。”
“直到金贼被我们拼死打退,他们才慢悠悠地出来,收拾残局。”
“轰!”
张商英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震落了满地的竹简。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风,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守土卫国,乃是军人天职!他们……他们怎敢如此!怎敢!”
“他们为什么不敢?”陈风反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或许在他们看来,用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换取一个‘追击金贼,大破敌军于东平城下’的功劳,很划算。”
“噗——”
张商英再也忍不住,一口心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指着门外,手指剧烈地颤抖着,脸上青筋暴起,既是愤怒,又是无尽的悲凉。
“畜生!一群畜生!”
这位昔日的大宋丞相,一生以清正自诩,以匡扶社稷为己任。
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想要守护的这个朝廷,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老爷!陈公子!”
“城外……城外领兵的王彦将军,前来拜访老爷!”
王彦来了。
他穿着一身擦得锃亮的明光铠,披着鲜红的披风,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走进了张府这间破败的书房。
他看到满身血污的陈风,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将目光投向了面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的张商英。
“下官王彦,参见张相公!”
王彦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焦急。
“下官奉命追击南下金贼,一路追至东平府,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竟让金贼惊扰了相公!”
“相公受惊了!是下官的罪过!”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只是因为追击不及而懊恼。
张商英扶着桌子,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的寒意让王彦心中不由得一突。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王彦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他干笑了两声,继续道:“所幸金贼已被击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相公放心,下官已派人清点城中损失,并会即刻上奏朝廷,为相公,为这东平府的军民请功……”
“不必了。”
张商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东平府一战的始末,老夫会亲自修书一封,呈给官家。”
“每一个人的功,每一个人的过,老夫都会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彦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这位昔日宰相虽然疾病缠身,但那股令人胆寒的威严仍在。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既……既然相公无碍,那下官便放心了。”
王彦拱了拱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金贼虽退,但恐其去而不远,下官还需即刻领兵追击,便不多做打扰了。”
“告辞!”
说完,他不敢再看张商英的眼睛,带着亲兵,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