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怨呢?到底是在少爷身边侍候过的,还因她毁了大好的新婚之夜,少夫人怎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呢?
此事并非她陈稚鱼生性软弱、任人拿捏,而是她心里如明镜般清楚,即便陆曜是受了秋月的影响才拒绝和自己圆房,那终究是他们主仆之间的过往纠葛,不该被牵扯到这新婚的房中来,坏了她与陆曜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
她如今已然是陆家明媒正娶的正式娘子,是未来要掌管陆家内宅的宗妇,自当有宗妇的气度与担当,怎能为了丈夫和丫鬟之间的琐事乱了分寸、坏了心绪?她暗暗告诫自己,这桩婚事于她而言,虽有无奈,但也是一份责任,她要将“宗妇”这份差事办好。
也许秋月的出现只是个导火索,也许真正的原因是陆曜对自己心存不满,对这场因形势所迫而成的婚事有所排斥。但她又能如何呢?
田嬷嬷能教她陆家的规矩礼仪,能帮她在这深宅大院里站稳脚跟,却教不了一个男人如何与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宾,教不了他真心接纳自己。
陈稚鱼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在心中默默坚定信念:她不能再为这些事伤神,要把心思放在该做的事情上。她要做好陆府的宗妇,打理好内宅诸事,至于陆曜的态度,她虽无法左右,但她也绝不能让自己因此乱了阵脚。
她要在这复杂的陆家,为自己、为舅父一家,还有弟弟,谋出一片安稳的天地。
……
打父亲书房回到止戈院后,陆曜心里并不安稳,新婚之夜本不该抛下新娘子独守空房,可是她每每的疏离与生分,都令他不禁思索,她若真只是报恩而来,自己算不算趁人之危,就如同秋月一样?
当年秋月做的事,令他厌恶至极,只觉此生都不愿再见她,若非顾及自小以来的情谊,又顾及着她当时年纪小,做错了事该给个悔改的机会,便没有拿规矩去罚她。
他对此事都介怀至此,焉知陈稚鱼被恩情裹挟,是不是一样的想法呢?
诚然这门婚事主动权皆掌握在他们手上,当初陈稚鱼上京来,母亲也不是全身心的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私底下不是没有找那更好的,只是千秋宴打破了一些计划,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虽然时常去看她,却也默许了母亲的行为,何尝不卑劣呢?
暗自沉思半晌,才发现屋里并不见她的身影,连唤夏和田嬷嬷都没瞧见。
稍顿,问了下底下的丫鬟,才知她一直没回来。
陆曜一时蹙了眉,心知成婚第一日她不会单独出府,多半是还在母亲那儿没回,也无大事,便回了卧房,看了一圈正要出去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喜事嬷嬷在床上撒桂圆红枣时,曾垫了一块洁白的帕子在床里。
想到这一层,心里暗骂了一声,拔步往外走。
早起时还道自己想的周全,给她换了那身衣裳也能交差应付了,却把这层给忘了。
新婚之夜无落红交差,只怕母亲要误会什么了。
到了慕青院时,正是最热的时候,陆夫人畏热,解了衣裙回卧房歇晌。
陆曜来时,只见到了艾妈妈。
艾妈妈自然晓得大少爷为何而来,便按照交代的,笑着同大少爷说道:“少夫人且还要在夫人身边学习伺候,晚间就回去了,这样热的天,大少爷早些回吧。”
陆曜一看便知不是她说的这样,心里虽不快,但还是保持了冷静,好生与艾妈妈说:“这时候母亲也要歇息,若是学习伺候,便叫我先带回去,等母亲歇息好了再送来。”
艾妈妈到底是伺候老了的人,不用回夫人,自个儿便知如何打发。
“大少爷疼少夫人是应当,但少夫人伺候婆母也是应当,夫人喜欢才叫少夫人带在身边,大少爷还是莫要扰了婆媳俩培养感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曜就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将来婆媳之间有个什么,还是他在中间起了坏作用。
陆曜走后,艾妈妈向陆夫人回了此话,陆夫人歪在床上,听了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知寻过来解围,倒是叫我越发看不清这二人是个什么章程了。”
艾妈妈也说:“看着少爷对少夫人,还是上心的。”
陆夫人闭上眼,说:“既盼着他们对彼此上心,早日生下孩子来,又怕我儿真上了心。”
艾妈妈叹息不已,只想着那位温柔和善的少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连田嬷嬷都能为其说两句话,想来是个好姑娘。
可惜嫁进了陆家。
……
晚间,陈稚鱼被田嬷嬷搀扶着回了止戈院,跪了大半日,只喝了几口水,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到止戈院时,见书房那边灯亮着,便知大少爷还未睡,她只是看了眼,便说:“止戈院的西室可空着?”
田嬷嬷看着她点点头。
陈稚鱼:“那就收拾出来,以后我住西室就好。”
田嬷嬷立马道:“那怎么能成?您是正妻,又是新婚,理应与大少爷……”
陈稚鱼抬头看她,眼底的疲倦是上了妆都无法掩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