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气干燥。
到京城的第一夜,归置了一下午,人没停歇,自然无法想太多,此时万籁寂静,陈稚鱼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心中思绪杂乱,没太能睡着,翻来覆去好一会,直到守在外间榻上和衣而眠的唤夏轻声问了句“可要伺候”,她方意识到自己思绪不稳竟难以入睡,说了句“无需”,便将枕下的香囊拿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会儿,丢在了枕边,长出口气,心无旁念再次入睡。
一夜无梦,再醒来时,天都还没亮透,自个儿起身,唤夏听到动静后诧异其起得这么早,但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忙就去烧了热水来。
田嬷嬷来时,正瞧见她在擦脸,一时也有些愣怔。
“陈姑娘起这么早?”
陈稚鱼笑笑:“左右睡不着,便起早些。”
田嬷嬷本也是来观察,看这姑娘是否早起,是否惫懒,见她立在那儿清爽的模样,只说:“姑娘做的甚好,陆家新妇,上要伺候公婆,这每日卯时初便要起身,给婆母请安伺候,伺候早饭茶点。”
陈稚鱼眼眸微动,知晓这便是开始教她了,便点头称“是”。
田嬷嬷做派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语气虽温和却不苟言笑,半天下来,看不见个笑模样,若是个寻常小气些的,被这么一抻,只怕早就沉不住气了,可一个上午的相处下来,她看这位陈姑娘,行走举止皆端庄稳重,笑不露齿,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缓,被她刻意冷了几下也依旧冷静自持,眼里没有委屈怨念,这般平静姿态,倒像是被教养过的。
坐下喝茶的功夫,见她背薄挺直,手里端着茶杯,微微低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小口抿着杯中茶,这番动作若是旁人来做,要添些矫揉造作之态,偏她看着举止甚美,仪态自然。
“姑娘的规矩倒是不差,是来前寻人教导过吗?”
陈稚鱼放下茶杯,与她摇头:“未曾有。”
田嬷嬷微微挑眉,心中暗暗纳罕,不是说是寒门出身么?可这浑身气派看着一点也不像,莫非是原在家时就如小姐一般教养?
若是如此,那陈家人目光可就长远了。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发沉,陆夫人于她有恩,她被派来管教陆家未来主母,自然事事上心,面对一切可疑,丝毫不能马虎,她现在是有些怀疑了,这陈家送个齐全的姑娘来,莫不是早就打好了主意?
想到这里,看陈稚鱼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若此女是有预谋而来
陈稚鱼倒不知她想了这些,神态自然地与她说:“幼年时,云麓县接收过一批逃难来的灾民,当时我跟在舅母身边,去救灾棚子施粥,无意间救了对生病的母女,那母亲虽是逃难来的,却并不清贫,只是身边没有帮手,路上的日子才凄苦了些,她们安顿好后,我们才知,那位母亲会医术,自己开了医馆,我小时爱往那医馆去,一来二去,就被她收做徒弟,我的规矩礼节,也大都是她教的。”
这一番话,信息不少,田嬷嬷反问:“姑娘会医术?”
陈稚鱼点点头。
“可精通?”
她有些迟疑,并不绝对:“面对寻常小病尚可。”
她会制些粉末,是师父教她自保的手段,此事,她并不打算交代,也想不到自己来了京城,哪里还需她来做什么医女。
田嬷嬷轻松了口气:“陆家未来的宗妇,会管家、能理财,娴雅时,插花品茶、焚香书画陶冶情操、贤能孝顺便可,会医京中有的是医师大夫。”
陈稚鱼默默点头,掩下眼中的雾霾。
陆家要一只十全的花瓶,会医术对她自己来说可以是活命的本钱,可陆家未来宗妇不需要,看田嬷嬷态度知陆家态度,怕也是不想她凭这扬名。
看她态度乖顺,田嬷嬷又问:“姑娘既说也曾师从他人,除了这些,可还会别的?”
陈稚鱼颔首道:“女红、制香算是拿手。”
说罢,拿出一方干净的小帕,从腰间取下一只薄荷色香囊给她。
田嬷嬷把她的本事摸了一遍后,尚算满意,老实说,起初知道她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当她大字不识,浅陋粗俗,而今看来,并非一无是处,就连初见她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如今看来也至多不过是她体谅下人罢。
都是为人奴婢,她又怎会觉得这般不好?不过是心肠太柔不好,陆家宗妇,太柔软的心思,是管不住偌大的府宅,也镇不住下面的小鬼儿。
待回到陆家回话时,田嬷嬷暗暗思忖,想到风光霁月的陆家大公子,想着温智淑慧的陈姑娘,将两人放在一起,还真有那金童玉女的模样,且她性格温婉,看模样听谈吐就知是个宽容的性子,说不定这位陈姑娘在陆家,真有那番造化。
念及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对自己客气有礼,在陆夫人面前,便说了几句好话。
“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行事柔和不张狂,性子耐磨不小气,奴婢看她规矩不错,多问了几句,方才知这位姑娘会的本事不少。”
陆夫人看着她,一旁的方夫人见她不问话,都有些心急,她可想知道这个姑娘都有哪些本事。
陆夫人笑了笑:“难得见你为谁说话,可见这个女孩对你胃口。”
田嬷嬷忙说:“夫人看得过才好。”
陆夫人端起茶,说:“你继续说。”
“陈姑娘会些医术,最拿得出手的是绣工与制香,绣工嘛,京中官家小姐大都通,制香倒是新鲜。”说罢,将她从陈稚鱼那儿拿来的一方帕子和一个香囊奉了上来。
陆夫人接过看了看,帕子上的两尾胖鲤鱼栩栩如生,帕子一角还绣了个“茵”字,那薄荷香囊倒是令人神清气爽,令她眉头都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