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上展示着一个病人的ct和mri影像。
一颗巨大的肿瘤,如同盘踞的恶龙,将心脏主动脉、肺动脉主干以及左心房死死缠绕。
它的位置刁钻到了极致,几乎与所有重要血管和心肌组织都发生了粘连。
心外科主任李教授,一位年近六十、经验丰富的老专家,用激光笔在影像上画着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患者,男性,42岁,罕见的恶性心脏粘液肉瘤。我们组织了三轮全院大会诊,请了国内好几位顶级专家线上参与,结论基本一致。”
他顿了顿,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常规手术切除,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肿瘤剥离过程中,极有可能引发大出血或重要血管破裂,患者大概率下不了手术台,保守治疗,预期寿命不超过三个月。”
一番话,给这个病例判了死刑。在场的医生们面面相觑,皆是束手无策的沉重。这已经超出了现代心脏外科学的常规处理范畴。
许知意一直没有说话,她从会议开始就死死盯着那张复杂的影像图,瞳孔里仿佛有无数的数据在飞速演算。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时,她忽然开口了。
“李主任,能把冠脉造影和心肌灌注的动态影像调出来,和这张三维重建图做个叠加吗?我想看一下血流动力学的细节。”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
技术人员立刻照做。当几张影像叠加在一起,屏幕上的信息变得更加复杂,大多数人看得眼花缭乱。
许知意的一番分析,让在场许多资深医生都愣住了。
这些细节,在之前的会诊中,被当做无意义的影像噪点给忽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的方案是釜底抽薪。”
许知意转身,目光扫过全场,冷静而坚定,“术中先行介入,栓塞这根畸形的主供血血管,让肿瘤断粮。然后,在体外循环辅助下,利用这个乏血区作为突破口,进行逆向剥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开主动脉和肺动脉主干的危险区域。”
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这个方案太大胆了,完全颠覆了常规的手术入路。
一位副主任立刻提出质疑:“太冒险了!栓塞主动脉壁上的血管,万一操作失误,或者引起斑块脱落,后果不堪设想!逆向剥离,视野极差,怎么保证能切干净?”
“我申请主刀。”
许知意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她的决心。
李教授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敢于挑战权威、又建立在绝对实力上的自信,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沉声道:“许主任,你的方案很大胆,几乎没有先例。院里可以支持,但后果,你要想清楚。”
“我明白,李教授。”许知意点头,“我承担全部风险。”
“好。”李教授一拍桌子,“给你三天时间,完善你的手术预案。三天后,我们再开一次术前讨论会。”
散会后,许知意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扎进了医院的资料馆和自己的实验室。她需要找到理论和实践的支撑。
她调阅了国内外近五十年的所有心脏肿瘤病例,甚至翻出了几本已经发黄、尘封了几十年的德文和俄文医学档案,试图从那些古老的病例中寻找蛛丝马迹。
夜深了,整个外科大楼只剩下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门被轻轻推开,关棋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他没说话,只是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放在她手边,又默默地帮她把散落一地的资料整理成一摞。
许知意从文献的海洋里抬起头,眼睛酸涩,看到他,不由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先睡吗?”
“我睡不着,总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
关棋指了指馄饨,“尝尝,新学的,加了松茸,给你补补脑子。”
他就在旁边坐下,不看她的电脑,也不问她的进展,只是静静地陪着。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许知意吃完馄饨,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她站起身,走向实验室另一侧的虚拟手术操作台。
“我需要进行一次模拟。”
关棋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许知意戴上vr眼镜,手持高精度力反馈操作杆,瞬间进入了一个与真实手术室一模一样的虚拟空间。
病人的三维影像悬浮在空中,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在旁边跳动。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自己构想的方案,开始了操作。
介入穿刺、导丝引导、栓塞、开胸、建立体外循环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当进行到最关键的逆向剥离时,她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而果断,虚拟手术刀在她的操控下,沿着那条0,5毫米的“乏血区”,像一位顶级的雕刻家,一丝一毫地将肿瘤与心脏分离开来。
两个小时后,当虚拟空间中那颗巨大的肿瘤被完整地从心脏上剥离下来时,系统提示音响起:“模拟手术成功,预估大出血风险降低75,手术时间缩短40分钟。”
摘下vr眼镜,许知意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尽管模拟成功了,但她心里清楚,虚拟数据永远无法完全替代真实的人体。现实手术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数,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城市的万家灯火。
那其中,有一盏灯,正为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而亮着。
无论如何,这一仗,必须打,而且必须赢。
三天后,京州协和医院最顶级的复合手术室。
无影灯的光芒汇聚在手术台中央,冷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许知意站在主刀位,戴着特制的手术放大镜,视野中,那颗盘踞在心脏上的恶性肿瘤,比三维影像中呈现的更加狰狞。
它像一只贪婪的八爪鱼,触手死死钳住主动脉和肺动脉,颜色暗沉,表面布满了虬结的血管,充满了生命被侵蚀的败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