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莞尔,“她这样挺好,苦了小半辈子,现在任性点也没啥子。”
周盐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就没见她苦过。”
行驶了一会儿,她收到了表弟黄灯灯的微信。
[老姐,接到奶奶和大姑了吗?]
等红灯的间隙,她回复道:[外婆在我车上了,你大姑正在去往机场的车上。]
黄灯灯:[去三亚跟刘叔约会了。]
周盐蹙眉,看来全家就我不知道我妈和刘老头和好的事。
奔六了,晓得降低身段吃回头草了?
腹诽间,黄灯灯又发来一条微信:[大姑好像走得挺匆忙,不晓得奶奶的病历有没有带上。]
周盐赶在变灯前回道:[外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红灯变绿,她迅速放好手机,踩下油门。
[元宵节后的有一天,她出门去河边遛弯,忘了回家的路。]
等到周盐驶抵所居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后,才拿起手机看到了这条消息。
随即,她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外婆,发现她已经睡着……
回到家里,帮外婆收拾行李的时候,周盐就翻找起黄灯灯说的病历来。
“果然!”
黄灯灯不是瞎操心,黄彩秀还真把病历忘在了家里。
周盐气得双手叉腰,错了错后槽牙,就想拿起手机发消息质问母亲,可刚拿起手机,她忽地转念一想,“不如重新检查一次。”
……
“虽然我没看到自贡那边的检查报告,但这次的检查结果,还是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
翌日,周盐就带着王秀英来到就近一家三甲医院进行了体格检查、脑电图检查、颅脑ct等等,医生拿到所有的检查报告后,对她详细解释道:“你看啊,你外婆的反应能力、协调能力,还有平衡能力,都出现了减弱,脑电图检查时也出现了脑电图波幅降低和α波减少,ct有明显的脑萎缩,这些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确诊证明。”
“不过好在她现在还处于第一阶段,良好的治疗和干预,可以减缓病情。”
“第一阶段?遗忘期吗?”周盐问道。
得知外婆患上老年痴呆症后,她就在网上查过关于这种病的相关资料,理论知识已经学了一堆。
医生说的第一阶段应该就是遗忘期,阿尔茨海默症的早期阶段,患者可能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包括才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还有可能会反复问一样的问题,严重点的甚至会忘记一些基本的日常行为,比如穿衣服、迷路。
而王秀英被家里人怀疑患上了这种病,就是黄灯灯说的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在这之前,她其实已经出现过忘记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的情况,但周盐以为她只是年纪大了,记性变差所致,从没想过,居然是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看来你大概清楚这种病的情况。”
医生颇为欣慰地颔了颔首,“那接下来的治疗就是减缓你外婆的病情进入到第二阶段的速度,首先是吃药……”
周盐仔细听着医生的话,余光时不时瞥向等在外面的王秀英。
老太太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两只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双眼随着来往的人群左右环顾,面色泰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
看着她安详的神态,周盐的视线逐渐模糊……
从前的王秀英可不是一个外柔内慈的老人,她像只刺猬,对外尖刺竖立,对内肚皮柔软。
因为她必须做一名战士,才能让这个孤儿寡母的小家不被风雨摧毁。
周盐八岁时父亲就因尿毒症病逝了,走得非常突然,她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父亲家的亲戚就找到他们家,让她和母亲搬出去。
理由是那套房原属于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家只是暂住在里面,现在他父亲去世了,爷爷奶奶也早已离世,这套房就该拿出来一家人分,但房子小,分着住肯定不现实,大伯便带头提议卖房分钱。
这件事他们是背着黄彩秀商量的,等他们找来时,连买家都找好了,明摆着想逼走他们。
黄彩秀不知所措,竟把年幼的女儿推了出去,让她哭、让她撒泼打滚,可怜装不成就装浑,好把这帮亲戚赶跑。
可周盐从小就不爱哭,也不是放刁撒泼的性子,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中间,面前是吵吵嚷嚷的叔伯姑姑,身后是哭哭啼啼的母亲。
母亲还时不时地伸手推她一把,将她推到离亲戚们更近的位置。
那一刻,她分外无助,仿佛站在大雨天无人为她撑伞。
直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单薄的右肩,她抬头一看,是外婆。
她的头顶瞬间没了阴霾……
“盐盐啊。”
蓦地,周盐的右肩再次被那只大手覆盖,依旧温暖而充满力量,即使已爬满皱纹。
她立即回神,转过头看向副驾座上的外婆,就见对方笑眯眯地问:“你那个小鲜肉男朋友呢?怎么不带来我瞧瞧?”
周盐一愣,又听外婆打趣道:“我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但还没严重到忘记你新交男朋友这事儿。”
“咋样啊?小鲜肉比老腊肉好嚼吧?”
她凑近周盐,眉眼一弯,笑得像只老狐狸。
周盐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好嚼!”
“今晚就让他来家里给你过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