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先是一楞,而后惊诧的看向多尔衮。
后者根本不搭理他,冲着帐外大声说道。
“传令各部。”
“寅时造饭,卯时拔营,工匠与火药装车先行,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带走。”
“索尼带五千人为先锋,遇城则绕,逢村则平,沿途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裹挟,铁匠木匠赏口粮。”
说罢,又转身回到帐内,来到帐边悬挂的舆图前。
喃喃言道,“南朝就像口破锅,敲碎边角照样能用,可要是掀了锅盖”
“里头的热汤泼出来,烫手。”
“先皇火中取栗,盛出一碗热汤,让热汤凉上一些”
“本王以为,这锅汤又让李自成搅了半天,已经凉了,正是品尝的时候。”
“可没想到,锅的下面,还有人在燃着薪柴,烧柴者正是南朝皇帝!”
“可……”范文程刚想开口,却又被多尔衮打断。
指尖划过羊皮舆图,在“山海关”三个朱砂小字上重重一叩,“范先生可知,崇德年间先皇为何宁肯绕道喜峰口,也不强攻此关?”
“关城险峻,守卫森严?”
“错!”多尔衮摇摇头。
“山海关是关外和关内的缓冲地,是这口锅的大口子,只要山海关是被南朝把守,那南朝就会继续烧这口破锅。”
“一旦山海关丢,这口锅就不能继续煮汤了,那南朝就会把买饰品衣物的钱来补锅。”
“南朝的家底太厚了,一旦他们反应过来,趁锅还未漏时补上,我们就再也别想喝汤!”
“所以这次……”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谭泰裹着血腥气闯进来,铁护腕上还沾着洛阳城的墙灰,“王爷!盛京那边的信鹰你收到没?豪格这老狗”
“住口!”多尔衮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砸过去,谭泰偏头躲开,白玉麒麟在毡毯上摔得粉碎。
他还不以为意的说道,“山海关还在镶蓝旗手里,咱们还是快点回关外吧!”
范文程的眼中闪过冷光,语气严肃的问道,“贝子是怎么知道的!?”
谭泰还没当回事,“盛京那边发了多少信鹰啊,不光我,连我麾下的儿郎们都知道了,有一股明军从旅顺口登陆,都快打到盛京了。”
多尔衮无语的以手盖面。
这下就算不想撤也得撤了。
“王爷,如今旅顺口虽失,只要山海关尚在,咱们还能快点”谭泰话没说完就被多尔衮抬手打断。
“本王已经知道了,你现在下去管好手下的人,刚刚传令兵已经下达的了撤军命令,一切按照本王之令行事!”
“回去告诉手下儿郎们,盛京有豪格和正蓝旗把守,不会有事的!”
谭泰被多尔衮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跑出中军大帐。
多尔衮也没了和范文程继续打哑谜的心思,直接了当的说道。
“现在山海关被八旗占据,南朝皇帝在宣大跟代善拼命,北地明军注意力都在这两个上面,加上又有明军登陆旅顺,南朝皇帝肯定以为咱们会快马加鞭回关外,那咱们就如他所愿。”
“索尼有大略,以五千精兵,携数万民壮大造声威,和多铎一起快马加鞭从山海关回关外,济尔哈朗也是,索尼回去之后,立刻弃关回防,而后绕道喜峰口重新入关,以多铎为帅见机行事!”
“剩下的人跟着本王一起,按原路回北直隶,掏南朝皇帝的心窝子去!”
“既然掀不了锅,那本王也要喝他几碗热汤!”
范文程听完,不住的点点头。
多尔衮的计策一点问题没有,但还是那个毛病,太冒险了。
计策成功的前提是,山海关尚在,代善尚且和朱由检对峙。
以明军的战力,应当是没问题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五更天。
洛阳城外三十里连营燃起篝火。
八旗精兵把裹了火油的箭簇插进土里,汉人工匠被铁链串成长队,其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铜匠突然高喊,“阎王爷收不了老汉!老汉要给大孙子挣个千户爷!咱们跟鞑子拼……”话音未落,八旗的刀已劈开苍老头颅。
范文程心中放心不下,正在策马来回巡营,刚巧看到谭泰正用马鞭抽着汉人监军,“混账!本贝子要的是会造云梯的活人,不是女奴!”
“你们南朝人骨头里都淌着算盘珠,还敢用女奴来冒充匠人!”
“来人啊,给本贝子斩了他!”
范文程出言拦下,“且慢!”
谭泰回头,眼中充斥着不善,“难道范先生要为南人做主吗?!”
范文程无奈摇头,“南人死活管范某何事?范某早就是正黄旗的包衣奴才了。”
“只不过是范某想提醒贝子爷,此次撤军睿王爷要求的是多携南人,非故不得砍杀,还望贝子爷莫要坏了睿王爷的大计。”
说完,范文程策马便走,他虽然是汉人,但好歹也是首席汉人,除了多尔衮等实权贝勒之外,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谭泰看着范文程的背影,气的牙痒痒,他们八旗健儿何时需要看汉人眼色了。
回过头来,见亲兵还没动手,当即一鞭子抽下去,破口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