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川这边还在查看,邻居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起赵棠棠来。
“棠棠你安的什么心!”周婶儿指着赵棠棠鼻子尖叫,嘴角还沾着白灰,“舍不得给爹娘喝就直说,拿白灰糊弄人!”
“哎呦喂,这白灰沫子都呛鼻子!要不说闺女是泼出去的水,给自己置办金鞋银袜子,回门礼倒拿石灰面子糊弄亲娘!”
“要不能瘦这么水灵?顿顿喝石灰水刮油呢!”
赵棠棠没工夫听她们聒噪,眼睛只放在陆淮川身上,看着他神情凝重地查看罐子。
“造孽啊!”赵父烟袋锅子磕得门框砰砰响,“老赵家八辈子没出过这种丢人事!”
赵父赵母最爱面子,今天可是让他们颜面尽失,赵母一把抓起装着白灰的麦乳精,铁皮罐“咣当”砸在炕沿上:“你给我说清楚!”
白灰撒了一地,也扬了赵棠棠一身,黑色裤子变得灰一块白一块。
陆淮川忙放下手里的罐子,查看赵棠棠有没有受伤,眉目不觉间似凝上了一层寒霜。
“我没事。”赵棠棠低声凑在他耳边问道,“罐子口没有掉漆对吗?”
陆淮川微微点头。
“真是作孽啊!回门礼都敢掺假,让老赵家脸往哪搁!”赵招娣扶着赵母,“娘,你别气坏了,不就是麦乳精吗?我昨天发了工资,本来也给你和爹买了一罐的,就是还没拿出来。她不孝顺,您就当没有她这个闺女,您还有我呢!”
周婶儿笑道:“还是招娣儿孝顺,发了工资就知道孝敬爹娘,那招娣儿啊,你买这罐可是真的不是?”
“我买的当然是真的!”
“那能给婶儿尝尝不?”
众人都指着周婶儿鼻子笑:“馋嘴猫,白灰面子没吃够?还吃?”
赵招娣道:“我哪能用白灰面子糊弄人呢?那哪是人干的事?”
“我没有”赵棠棠刚要辩解,手腕突然被陆淮川轻轻握住。他食指在她掌心划了个圈,对赵招娣道:“哦,大姨姐给爹娘买的麦乳精在哪呢?”
赵招娣扭着腰走向大衣柜,从柜底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麦乳精罐子。
陆淮川没等她关上柜门,抢上前去用手一把把门支住。
“你,你干啥?你是姑爷,在我家别太放肆!大衣柜不是你能翻的!”赵招娣变了声调。
“大姨姐可能不知道,我天生鼻子特别灵,战友都开玩笑说我比军犬都厉害。你一打开柜子我就闻到了奶香气,密封罐子哪来的味道呢?”
他笑对赵棠棠道:“我是姑爷,翻丈母娘家衣柜确实不合适。”
赵棠棠回以一笑:“我来。”
果然,柜底一个小小的布口袋,被衣服层层叠叠压上,里面鼓鼓囊囊的一口袋白色粉末,奶香扑鼻。
“姐姐未免小气,调包出来的麦乳精不舍得扔,还偷偷收了起来,如果没有这口袋麦乳精,我还真是说不清了。”赵棠棠把口袋递给赵母。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面面相觑,满屋寂静中,赵招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背已经洇湿一片。
赵母指尖蘸了点粉末含进嘴里,甜香顿时在舌尖化开:“是真的!”
“大姨姐藏得够深。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陆淮川道,“你很容易向同事打听到了我和棠棠昨天在供销社都买了些什么,于是也买了一罐麦乳精,提前换成了白灰,我们去院子里摘菜的时候,你就做好了调包工作。”
“我没有,那、那是我买的散装的,留着自己吃的,罐装的给爹娘吃的……”赵招娣道。
陆淮川嘴角含笑,眼中却凝着寒冰,他道:“今天的事就是你们姐妹之间开的玩笑,若再狡辩下去,就真的没脸了!”
赵棠棠也笑道:“不光这一件,姐姐还拿了我们一个东西呢!还给我吧!”
赵招娣一噎,知道再闹下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不敢再言语,从窗台的包里拿出一截气门芯,放到赵棠棠手上:“开玩笑罢了,何必当真。”
赵招娣的话令赵母恍然回过神,对众邻居们笑道:“哎呀,这姐俩玩笑惯了,真是没轻没重的!让大家伙看笑话了!就是开玩笑,别当真啊!”
她狠了狠心,咬牙把家里最大的搪瓷缸子拿出来,狠命掏了几勺到缸子里,开水下去,香气满屋,赵母笑道:“大家别嫌弃,都喝几口尝尝。
周婶儿眼珠子不离搪瓷杯,口不由心地道:“你家俩闺女都有孝心,真是让人羡慕!”
众人全应声恭维起来。
搪瓷缸子轮了一圈,邻居们都尝到了麦乳精的滋味,后面的紧着催:“你喝小点口,别到我这没有了。”
赵母忙道:“都有都有,喝没了我再冲!”
直冲了三大杯,邻居们才心满意足,都喝了不少。
周婶儿后悔道:“我家三丫头天天跟着我,今天咋就没领来?”
赵母忙道:“赶明儿让她来,我再给她冲。”
有人忙道:“那我家二小子呢?”
“我家小虎子……”
赵母一咬牙:“都来,都有份!”
“赵大嫂子真是大方,要不人家咋养了两个好闺女?”
“可不是嘛!”周婶儿眼风扫过赵棠棠沾灰的裤脚,“要不说养闺女比儿子强,儿子顶多给爹娘打二两散白酒!”
邻居们都心满意足地告辞了,都道赵家两个女儿孝顺,给爹娘买那么贵的麦乳精,赵父在一声声恭维中乐得两眼放光,只有赵母,肉疼得恨不得扒了赵招娣的皮!
邻居们都走了,赵母的笤帚“啪”地抽在赵招娣后腰:“作死的玩意儿!”
“我没有!都是赵棠棠……”
“闭嘴吧!我眼睛瞎了吗?”赵母恨得两眼通红。
赵父总归是慢了一拍,问赵母:“咋回事我咋没明白?”
赵棠棠道:“姐姐怀里那罐,藏衣柜里之前咋没仔细看看,罐口早上被我不小心磕掉漆了,这么明显,下次藏东西,记得藏没有特征的!”
赵招娣看了一眼罐子,果真和她说的一样掉了一块漆,再也没有可狡辩的了。
赵母恨得拿着笤帚疙瘩一下一下打在赵招娣后背上:“不光丢人,还糟蹋了那么多麦乳精,你说你整这一出图啥?说,是不是你把街坊们招到咱们家来的?难道你妹妹丢脸了,你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