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碎金般的梧桐叶掠过宫墙,云舒双手合于腹前缓步走在宫道上。她身后十二名宫女太监垂首而立,每人都端着各种各样的赏赐。
“长春宫皇后娘娘送赏——”宝月楼红门前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通传。
红墙下两株老梅斜斜伸出枝桠,枝头还凝着未化的霜,像是谁蘸了银粉随意点染。
云舒微微抬头望着飞檐下晃动的琉璃灯,宝月楼确实奢华……
她刚一进院,容妃身边的两个宫女就迎了过来。
月见和其他宫人被留在了殿外,云舒眉毛轻挑,这寒香见的脾气还真是大,不仅不待见皇帝,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云舒跟着小宫女走进内殿时,忽闻一阵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这是曾经如意独有的。
“姑姑这边来。”云舒颔首,跟着两人往里走去,一掀珠帘,她便瞧见了那位新晋的容妃斜倚在湘妃竹榻上。
素白寝衣外头只松松披了件鸦青色云锦氅,腕间一串翡翠镯子滑到肘弯,衬得肌肤比案上的白瓷茶盏还要透亮。
那寝衣…是回部的衣裳,这是还没放下。
“娘娘万福。”云舒福身。
她看着榻上的美人,案桌上的东阿阿胶羹还冒着热气,在寒气里凝成一片白雾,模糊了寒香见的面容。
云舒余光瞥见一边摆着半幅未画完的山水画,墨线勾勒出的孤松旁题着半阙《鹧鸪天》,“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像谁落了滴泪在上面。
容妃似是才发觉云舒的存在,随意点了点头,“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只是我这身子…终究是福薄,担不起这许多赏赐。”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掠过一声鸦啼,惊得廊下铜铃叮铃作响。
云舒垂眸微微一笑:“娘娘言重了。”
从寒香见答应皇帝,为了回部子民好好待在宫里时,寒香见就没了任性的资格。
可显然,她还没有认清事实。
“皇后娘娘说,十五请安前不必拘礼,还望娘娘安心静养。”云舒顿了顿,忽见容妃腕间翡翠镯子轻晃,露出腕底一道淡青伤痕——像是用金簪子划的。
出了宝月楼,暮色已浓。
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棋谱上零乱的棋子。
云舒正吩咐众人抄近道回长春宫,忽见转角处转出个穿湖蓝夹袄的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云姑姑!撷芳殿的莲心姐姐差小人来传话,说是二阿哥又犯了哮症,偏生身边没个得力的人…”
话音未落,身后的宫女们已交头接耳起来。
“看来皇后娘娘果然有打算……”
“可不是嘛,我就说我没听错。”
细碎的话音混着寒风落在地上,云舒勾了勾唇:“看来是最近松懈了,竟让你们如此放肆。你们出自长春宫,一言一行皆代表长春宫的脸面。
月见,将人都带回去领罚,罚完规矩从头学,要是还学不好,就退回内务府,秦公公有的是人送来。”
云舒一开口,底下的人顿时噤了声。
云舒温柔和善的样子在长春宫实在太深入人心,以至于她们忘了最严厉的月见姐姐和青雀姐姐在云舒姑姑面前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你们先回。”云舒接过月见递过来的伞,发髻上的绒花钗随动作轻晃,“通禀一声皇后娘娘,二阿哥那边的情况。”
她说着转身,花盆底碾碎了一片冻得脆硬的落叶,“咔嗒”声惊飞了树梢上的寒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