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林攥着被撕碎的营业执照,碎片上“封建糟粕”的红戳刺得眼睛生疼。许大茂叼着烟在废墟上踱步,皮鞋碾过碎药瓶时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昨夜沙枣树被砍断时的声音——那些刚抽出新芽的抗虫板蓝根,终究没躲过这场浩劫。
冉秋叶蹲在地上捡拾残损的《汤头歌诀》,书页间掉落的山楂干碎成粉末,混着枇杷膏的黏液粘在青石板上。聋老太太摸索着往米缸里塞最后半袋薏米,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缸沿:“雨水啊,把马齿苋种子藏到灶膛里……”话音未落,刘海中腰间的哨子突然尖锐地响起。
“还有完没完?”何子林攥紧药碾子,铁制的碾轮上还沾着没来得及磨碎的半边莲。许大茂斜睨他,红袖章下露出半截艾草贴的边角:“上头说了,资本主义尾巴就得连根拔。”他踢开翻倒的药柜,目光忽然定格在何子林胸前晃动的银簪——那是冉秋叶用三个月粮票换的“行医招牌”。
“这玩意儿也是四旧吧?”许大茂伸手来抢,却在触到银簪的瞬间触电般缩回手。何子林这才注意到他指尖的红肿——分明是昨晚偷用了墙角的马齿苋膏。两人对视的刹那,院外突然传来棒梗的喊叫声。
“许叔!街道办喊你去填表!”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故意把“表”字拖得老长。何子林看见他袖口露出的草药书签——那是用晒干的薄荷压制的,边缘还带着被啃过的齿印,分明是棒梗昨晚翻墙时被月季刺刮破的。许大茂骂骂咧咧地转身,皮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躁的节奏。
“拿着。”棒梗往何子林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转身要跑时被拽住后领。油纸包里掉出几粒葡萄籽,还有半块硬邦邦的红糖:“秦淮茹婶子说,这是给聋奶奶的……”少年耳朵通红,忽然指向街角的阴影,“阎埠贵叔把算盘藏在菜窖里了,他说……说以后帮你们记黑市账。”
暮色渐浓时,何子林在废墟里挖到个铁盒。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晒干的蒲公英、藏在米缸底的《本草纲目》残页,还有棒梗偷偷埋的桃核——此刻都裹着一层薄薄的灰。冉秋叶把最后一把酸枣仁塞进何雨水的书包:“去陈大夫家,就说……就说帮他女儿绣鞋垫换种子。”
何子林摸着胸前空荡的银簪挂绳,忽然想起系统休眠前最后的提示:“善意循环进度37。”他弯腰捡起半截完好的药瓶,里面残留的艾草香混着泥土味,竟有几分清甜。远处传来许大茂的咳嗽声,比昨天更重了些,却在看见他时突然噤声。
“明天去郊区。”何子林把铁盒塞进背篓,指尖触到盒底的板蓝根种子——虽然被踩扁了大半,却仍有几颗泛着湿润的光泽,“陈大夫说,山坳里有野生黄芪。”冉秋叶抬头,看见他眼中映着天边未熄的火烧云,像极了系统红光消散时的颜色。
聋老太太往何子林兜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簌簌响:“雨水说,葡萄籽能榨油。”何雨水抱着作业本跑过来,本子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是阎埠贵用算盘草稿写的“郊区药田坐标”。棒梗躲在槐树后扔来个纸团,里面包着云南白药的空盒子,底下歪歪扭扭写着:“许叔后腰又贴了三块艾草贴”。
月光漫过废墟时,何子林忽然听见沙枣树桩下有响动。扒开碎土,竟看见几株嫩芽正顶开压在上面的断枝——是被砍断的板蓝根幼苗,在黑暗里蜷曲着身子,却倔强地朝着月光的方向生长。他摸出怀里的种子包,把最后几颗完好的种子埋进嫩芽旁的土里。
远处传来许大茂的脚步声,却在接近院门时突然转了方向。何子林听见他压低的咳嗽声里混着嘟囔:“明天……去街道办领点冻疮膏。”冉秋叶轻笑,指着废墟上的嫩芽:“你看,有些根,是踩不死的。”
何子林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新磨出的茧——那是昨夜修补药碾子时留下的。他望向天际,启明星正在云层后闪烁,像极了系统红光消散前最后一次明灭。掌心的种子在泥土里轻轻颤动,他知道,这场关于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藏在袖口里的草药、塞在背篓底的种子、躲在月光下的善意,终会在某个清晨,让整个山坳都开满药材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