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副处长搁下搪瓷缸，“别恭维，直说——”

“让你去各厂矿巡演，带起革命京剧的势头，敢不敢接？”

曹远腰板挺直：“副处长指哪儿，我打哪儿。”

门“吱呀”推开条缝，香风先飘进来。

扎着油光水滑大辫子的靓丽女子探身，月白衬衫领口齐整，

胸前别着枚拇指盖大的毛主席像章。

“副处长，林家姐弟在会客室候着。”她嗓音像浸了蜜，眼角扫过曹远时泛起细笑。

江副处长请哼一声，眼皮都没抬：“带她们过来。”

没一会，宋秘书领着林豆豆和林小虎就过来了。

林豆豆一进门就脆生生喊：“江阿姨好！您这发型真精神，比上次见着还年轻！”

江副处长被夸得眼角细纹都笑开了，

“豆豆啊，今儿怎么有空来阿姨这儿？”

林豆豆蹦跶着上前，辫子梢还晃着片槐树叶：

“江阿姨，我跟小虎听说宣传部来了位京剧奇才，特意来讨教！”

江副处长挑眉，扭头指了指窗边站着的曹远：

“巧了，这位就是你说的奇才。”

林豆豆眼睛亮晶晶地敬了个礼：

“老师好！我叫林豆豆，特别爱唱《红灯记》，您给指点指点呗？”

曹远打量一番这位漂亮活泼的小姑娘，“你好，我叫曹远。”

林小虎听见名字，眼皮猛地一跳，手指在裤缝里掐出月牙印。

林豆豆见林小虎木楞在那里，拽了拽弟弟袖子，“打招呼啊！”

林小虎别别扭扭点头：“你好。”声音跟蚊子似的。

林豆豆不乐意了，戳他肋骨：“叫曹老师！”

林小虎脸涨得通红，磨磨蹭蹭又补了句：“林老师好。”

曹远勾了勾嘴角，故意逗他：“小同志，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江副处长笑着摆摆手：“行了，小宋，带他们去排练室。曹远，你多费心。”

曹远冲江副处长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跟着宋秘书往外走时，余光瞥见林小虎攥紧的拳头，不由得联想起白若若口中的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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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室里。

&34;曹老师！&34;林豆豆蹦到戏台边沿，&34;咱们从《红灯记》开始？&34;

曹远还没说话，林小虎突然嗤笑：&34;先让曹同志亮亮嗓子呗，别是个花架子。&34;

宋秘书端着搪瓷缸的手一抖，热水溅在军裤上。

她慌忙掏手帕擦，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34;林小虎！&34;林豆豆揪住弟弟耳朵，&34;跟曹老师道歉！&34;

曹远接过搪瓷缸抿了口茶：&34;年轻人有质疑正常。&34;

他指尖敲着缸沿，&34;想听哪段？&34;

林小虎眼珠一转：&34;《辕门斩子》里那句&39;叫焦赞和孟良急忙通报&39;，要带炸音。&34;

林豆豆倒吸凉气。

这段要连翻三个八度，去年市剧团名角唱劈了嗓，歇了三个月。

曹远把茶缸往窗台一搁，突然开嗓：&34;叫焦赞——&34;

房梁震落灰，走廊里&34;咣当&34;一声，像是谁摔了暖瓶。

林豆豆手帕掉在地上，林小虎踉跄着扶住把杆。

&34;和孟良！&34;曹远跨步甩袖，声浪撞得玻璃嗡嗡响。

窗外围满看热闹的干事，掌声跟放炮似的。

林豆豆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低头看见自己指尖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