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最后替阿姐带回大陆渔村的照片也是这一张。
余丽站在红港的维港边,一身黄色连衣裙,笑得一派和煦,似乎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边叙的泪又打落一地,在铜盆中的金色元宝上洇湿,呈放射状散开。
他握着伙计的手撑住地面,整个人缓缓的跪了下去:“小余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安子宜垂下眼,回忆她幼时最残忍一幕:“那天阿妈带她回家时,她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原本青春洋溢的脸上全是伤,脸颊凹进去。她一口一口吐着白沫,还有不断地血水从她喉咙里咳出来……”
“阿妈call了白车……但是……”
为时已晚。
边叙一拳砸向荒草丛生青石板地,安子宜惊叫着捧起他的手。修长手指的分明骨节糊上斑驳一层血迹,混着砂石粒。
“好痛!”她替他喊,心疼的将他的手拉向唇边吹气。
“你认识小鱼姐姐是不是?她从大陆来,她是你的旧……”
“她是我阿姊。”
男人身形悍利如刀,此刻却折了锋芒,西裤裹着泥浆紧贴膝盖,跪进这片荒芜里。
分明是惯常睥睨马仔的狠角色,此刻肩胛塌陷如断翅鹰隼,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却只死死抵着潮湿泥地。
他就这样低着头。
双手握拳垂在腿边,双肩就像失去所有精气神那样内扣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
安子宜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看到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像尘埃中开出无数朵洁净水花。
她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
“边叙……”
她的小手抚着他的短发,他像一条没了家的金毛犬,侧脸贴住她的小腹,良久无声。
他后颈凸起的骨节在颤。
他桀骜全无,几分钟后呜咽在女儿家娇柔的怀里哭出声。隐忍的,痛恨的,悔过的,思念的哭声。
替他讲述那些被踩碎在霓虹等下的,廉价又锋利的心事。
他们余丽墓碑前待足三个钟。
一对白烛燃尽,蜡炬成灰,蜡液融化,滴落,又凝聚,将亲人生死离别泪具象化。
“细细,我阿姊,她最后有没有留话?”
安子宜思忖,小鱼姐姐最后的话她听不清,只听到一个名字。
一个她演出时,收到的鲜花,总署着的那个名字。
她说:“她只是不停的叫,阿力,阿力……”
那是他原本的名字,他是余丽最后关头仍然放心不下的幼弟。
是她用命赚来的钱,换他有机会通过选拔,执行任务,而后来到红港,叱咤风云。
元宝同银箔全都烧尽。
离开的时候,边叙撕下了贴在墓碑上的塑封相片,装进西装内口袋,贴近心跳。
808的房门被叩响,阮艳春拉开门,是去而复返的安子宜。
“去看过小鱼了吗?今天怎么这么久?不是我同你讲,你去祭奠,连筷子都不晓得那一双,你叫小鱼在那边怎么吃得到供……”
阮艳春喋喋不休,到看到安子宜身后慢悠悠出现的边叙才住嘴。
“边生来了,请坐。”
半老的阮艳春迅速的将茶几上瓜子皮一拢,推进垃圾桶。
“rita,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