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没再劝她。
她明白,这不是放弃,而是某种接受。
像是她终于不再和身体对抗了,也不再和命运争执,甚至不再对时间抱任何希望。
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一个她心里明明知道不会来的“如果”。
她已经不再做梦。
或者说,她自己也分不清,梦和现实之间,到底还有没有一条清晰的边界线。
每天醒来,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模糊,天花板是灰的,墙是白的,窗帘是淡青色的,银杏叶在窗外一动不动,就连风声也像是录音带重复播放。
她不问贺晓任何事,连“他最近怎么样”都不再说出口。
贺晓知道,她是怕听。
怕听到“他结婚了”“他要出国”“他搬走了”。
哪怕她再怎么说自己不在乎,她也承受不起这些字眼落在耳朵里的声音。
她的心早就裂了,表面像是完整的,可只要一用力,整个人都会碎。
她现在像是一个透明的人。
她还活着,眼睛睁着、手还在动、嘴唇还有颜色,可是她早就不是完整的了。
整整一个四月,她只画了三页。
第一页,是树。
第二页,是风。
第三页,只有两个字。
“未等!”
没有注解,没有图案。
贺晓看到那页时,没忍住,偷偷一个人跑到天台抽烟。
她知道这是她最怕看到的一页—不是“放下”,不是“离开”,而是“未等”。
那意味着她在心里已经承认了那个等待无法完成。
有些人终究是赶不上春天的,哪怕他站在春天的阳光里,脚下是盛开的草木,她的脚步也再也追不上了。
她没死,可她也再不愿往前走了。
医生说她身体的状况“维稳得令人惊讶”。
她的指标确实没有继续恶化,各项功能都维持在勉强及格的状态。
可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像一只被放在日光灯下晒干的小兽,一点点地失去活力。
她不再提画,不再提稿子,也不再提设计。
她像是在慢慢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撤离。
没人敢提醒她要坚强,没人敢提起那个名字,没人敢问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贺晓只是每天早上起来帮她洗脸、换衣、喂药,到了晚上再扶她躺好,掖被角,然后坐在她床边发呆。
她们两个就这样像是走到了某种尽头。
连话都少得可怜。
有天晚上,贺晓问她。
“你是不是还在等?”
她没回答。
第二天,她写了一行字贴在床头。
“风是动过了!”
贺晓看到那行字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知道,那意味着—哪怕她嘴上不说,哪怕她看起来什么都放下了,可她心里还是动了一下。
还是在等。
哪怕那个人什么都记不得,哪怕那个人已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她还是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回头。
顾承泽那边,最近没再做梦。
他的梦像是被一把钥匙关上了,彻底地、干净地锁起来了。
每天晚上入睡之后,他就是黑,连画面都没有。
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这是“情绪压抑导致的意识隔断”,建议他“尝试打开内在记忆触点”。
他说。
“我试过!”
“我找不到她!”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可我总觉得心口疼!”
“那是一种,像是有人从身体里搬走了一部分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