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预判从“最多三个月”变成了“可能随时”。
他们已经停止了任何干预,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维持—维生素输液、基础供氧,连营养液都不再续订。
药房里负责她这份档案的护士换了两轮,新的护士从没见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她安静得像不存在,连命的痕迹都越来越微弱。
而在另一个地方,顾承泽每天仍旧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他的行程排得密不透风,早上八点开会,中午跟合作方午宴,晚上回顾家吃饭,深夜在书房看文件到凌晨。
他没有拒绝过林清浅安排的任何一项活动,也没有再对任何问题表现出抗拒。
外界都说他彻底恢复了,重新变回那个沉稳果断、理性清醒的继承人。
他的照片开始频繁出现在财经新闻上,和林清浅的关系也被默认为“稳固的豪门联盟”,连顾老太太都对外表示:“小两口相处得不错,比我们想象中好得多!”
但没人看见他深夜独自坐在书房沙发上,捧着那张素描纸一遍一遍摩挲指尖的样子。
那张纸已经发黄,边角卷翘,字迹因为反复触摸变得模糊不清。
可他就是不扔。
没人知道为什么。
甚至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梦见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梦里,雪下得更大,那个女人的背影也更远。
有时候他想靠近,却怎么都走不到她面前。
她转身的动作越来越慢,慢到他每次都在她即将开口的前一秒惊醒。
梦醒之后,胸口总是闷得厉害。
他习惯性地抬手按住,像是那里藏着什么压不下去的重量。
他甚至做过一次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心律正常,脉搏稳定,没有异常。
可他知道,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他没有告诉林清浅自己最近越来越常一个人呆着,也没有告诉她他常常会在一个完全不需要情绪反应的瞬间突然想哭。
那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就像他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牵着走,每一步都没声响,却每一步都在往某个方向滑。
他想过去找那个女人—那个他曾在病房里见过一面,却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的病人。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他梦里的人。
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给他画那些叶子的人。
但他只记得,走出那个病房的时候,他的心像被人从背后拿刀划了一道。
那种疼,太真了。
比梦还真。
可他再也没见过她。
林清浅在他那次病房回来后安排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她把那段经历重新编码成“慈善探访”,把他的反应归类为“对病人的短暂共情”,就连病房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刻意处理过,不再让他有任何机会再去回想。
他坐在落地窗前,盯着窗外那棵银杏树,已经光秃一片,风吹得枝桠作响。
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熟悉银杏叶的形状。
他只记得,那张纸上写着:“你哭的时候,我在你伞边!”
他曾经,在什么场景里,哭过。
可他想不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慢慢攥紧。
没有伤口,没有疤痕。
什么都没有。
像是从来没疼过。
可那种空,却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