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远冷哼一声,“什么时候‘讼师铁娘子’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就为了两个少年人,先给我扣顶高帽戴。您说的都对,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从未有过压制别人的想法,是我先谈妥并且签了契约,何来尖刻一说。”
顾漪霞料到他会推诿,耐着性子劝道:“老陈,咱们是资深讼师,秦瑶还是你的徒弟,咱们发扬一下风骨把这案子让给她们吧,到底你也不缺这十吊钱——”
“打住!”陈靖远粗鲁地打断,显然动了气,语气激动的说:“我的确没把这十吊钱放在眼里,但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那感情好,回头我就与李大人说这十吊钱分文不取,卖个人情免费代理。”
见他态度坚决,顾漪霞也不惯着他,拍案而起:“老陈,陈讼师!别忘了你是如何进到正和堂的,既然是资深讼师就应该有配位的肚量,若都像你一样搞手段,我堂里还拿什么赚银钱。”
见她真的动怒,陈靖远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咬着腮帮子沉默了一会儿,就用了不到一刻,竟然用袖口擦起眼泪来。
顾漪霞吓了一跳,忙安抚道:“老陈,你这是干什么?我都没哭,你怎么还抹上眼泪了。”
陈靖远一听这话,哭的更加卖力,抽泣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可是你们不想想,我一个庶民出身的讼师走到今天能有多难。我不是非要低价去接讼案,也不是挡末等讼师的路,实在是李大人太难了。林夫人患有怪病,发起病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竟然连他未出世的子嗣都敢迫害,作为男子我感同身受,李大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是为了道义才接了这案子的,与钱财无关。”
陈靖远哭的滑稽,说的委屈,谁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就等于脑子有问题。
顾漪霞斜睨一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老陈,你这哭完是不是又要演一出上吊?行了,都多大年岁的人了,甭跟年少的女娘们置气。你若是执意要这么做的话,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咱们堂向来公平,不如召集所有资深讼师一起说道说道。”
陈靖远装模作样地又抹了把眼睛,也不怕,反将一军:“我看行,正好我这儿刚翻出来一桩陈年旧案,也好让大家伙一起品论品论。”说罢,就将一本泛黄的卷案丢到顾漪霞的面前。
顾漪霞拿起卷案,心中一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态度也随之变的和煦,“议事会暂且先放放,老陈你先出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陈靖远一改刚才的悲泣,得意地从顾堂主处出来。回到自己办公的院子冷笑着瞟了一眼柳嫣的位置,柳嫣感觉一双灼热的眼神正盯着自己,须臾间,四目相对,老陈的下巴抬得更高,趾高气扬的从她身侧走过。
柳嫣顿感不妙,凭老陈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能看出是在全然挑衅自己,恐怕应了秦瑶的那句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她实在搞不懂堂主为何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偏袒一个损人利己之人,难道顾漪霞杀人被他抓住把柄了?
在堂里没有给出最后的裁定之前,柳嫣也不想再坐以待毙,她早就与陈靖远背地里撕破脸了,俩人都心照不宣的暗地里使绊子,既然如此,休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刻的顾漪霞正愤懑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刘子舒作为铁杆自然也同她在一处,神情同样眉头紧蹙。
“太嚣张了!他这就是要挟。次次如此,堂里还要纵容他多久?”
以正和堂现在的名望也不怕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满京都城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靠手段发家?大家屁股都不干净,刘子舒还真不信他陈靖远就敢明目张胆的掀了这块遮羞布?
顾漪霞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无力,“唉,这件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委屈一下末等讼师也算是帮她们长长记性。”
刘子舒就是看不惯老陈一招鲜,吃遍天,提高音量:“凭什么要末等讼师牺牲?她们有什么错——就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寒了人家的心?”
他指着那叠卷案不屑道:“三年了,已经过去三年了。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我不相信陈靖远能翻出什么浪花。”
顾漪霞也急了,瞪着眼说道:“他既然敢把那‘破事’搬到台面上来说就笃定有扳倒咱们的法子,你当他是吃素的?他早就暗地里联络其他几个老讼师把咱俩踢出局,万一东窗事发,你我铁定被关进大理寺的苦牢里,你想重蹈师傅的覆辙吗——忍一时风平浪静,有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我知道你和他不对付,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劝你不要因为一个案子把事情搞僵。”
刘子舒愣在那里,满脸的不忿又无能为力。
“为了末等讼师不值得,随了他的心意便是了。”顾漪霞作为说一不二的堂主被人要挟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憋屈了。
刘子舒较着劲没说话,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转身走了。
顾漪霞是个精明的女子,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她选择自保,犹豫再三还是差人将柳嫣和秦瑶找了过来。
秦瑶忧虑地说:“事情不妙啊。”
柳嫣点头:“定然,你没看到他得意地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了吗?”
秦瑶心事重重:“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还叫不叫堂里做主。”
“你也别太悲观了,堂里若还是袒护的话,咱们也有别的法子,总之就是不能叫他好过了去。”都说事上见人品,柳嫣经过几次后对正和堂的作风也是失望透顶。
秦瑶苦笑点头:“也对,怎可能因为咱们两个就得罪了陈靖远?他手中攥着好几个赚钱的讼案,咱俩人微言轻,如果我是堂主也不会为末等撑腰。”
这世上就是人与人斗,人与天斗的道理,老天爷不会因为谁有道理就偏袒谁,顾堂主也是如此。所以柳嫣也想明白了,想明白就不会存在失望反倒比秦瑶轻松。
俩人见通报的人回来便停了对话,理了理衣裙挺胸抬头地大步跨进了顾漪霞的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