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伟平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阵子陈东对自己百般示好，还撮合自己和杨明的关系，甚至怂恿自己在会上开口提拔杨明。这哪是为了缓和关系？分明是早就在为杨明进入环保局铺路！

杨明提拔副科级，绝对属于破格任用。如果没有自己点头支持，陈东想要单独推进，必然会被扣上"任人唯亲"的帽子。如今杨明的职级问题尘埃落定，原本用来阻止他进入环保局的有力理由荡然无存，自己再想反悔也无济于事。

包括黄林那个蠢货被调查，恐怕都是陈东一手策划的。这一系列操作，全都是为杨明进入环保局做准备。

想到这里，冯伟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桌边缘，手掌微微用力。落地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阴影，映得那双藏着怒火的眼睛愈发阴沉。愤怒的来源是陈东的意图，但更多是因为觉得自己被陈东当猴子耍了。

他没想到，陈东为了推进产业升级，竟要用这种手段把杨明塞进环保局。他已经能预见，杨明一旦到任，必定会掀起一番风浪。换作其他人，面对各方意见不统一，多少会有所顾虑，不敢贸然行事，怕得罪人。但杨明背后有宋家撑腰，就算他听说宋书记即将调离也没用，因为眼下还在位，威慑就在。

陈东这是打算用杨明这把"利剑"，斩断当前工作中遇到的重重困境。

"不行，我不同意！"冯伟平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尾音重重砸在寂静的会议室里。

陈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会议记录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哦？冯县长说说理由，或者有更合适的人选？大家畅所欲言。"中央空调的嗡鸣声中，这句轻飘飘的话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被陈东这么一问，冯伟平喉结滚动了两下。他余光瞥见身旁几位亲信常委低头转着钢笔，显然也在快速盘算。

其他常委们有的摩挲着茶杯，有的无意识地翻着文件，满屋子静默中，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作响。

在场众人都不傻，基本都看穿了陈东的意图，只是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反驳。毕竟提拔杨明为副科级时，常委会上可是全票通过，如今再挑杨明的毛病，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冯伟平眯着眼睛，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组织部的考察报告里，他根本没有环保领域的实操经验。让外行管理内行，怎么能服众？"说罢，他用铅笔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文件夹，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几个自己阵营的常委。

陈东只是端起保温杯抿了口茶，水汽氤氲间，他不着痕迹地朝组织部长陶静扬了扬下巴。

陶静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公文包里抽出文件的动作带起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冯县长，这是杨明任职环保局副职的最新考察报告。"他特意顿了顿，"杨明同志在打造文化古街项目期间，主导过河道治理、环境测评，还撰写了《文化古街生态保护协同规划书》。这份规划书得到省环卫厅领导的亲笔批示，评价极高。所以，您说杨明同志是外行，并不准确。"

其实，这种情况陈东早有准备。当初杨明也意识到自己缺乏环保工作经验，向陈东提及过。作为省环卫厅出身的老人，他不过是将规划书传给昔日老领导，对方看在多年交情，又确实认可内容，大笔一挥便签了字。

看到陶静拿出报告，冯伟平瞳孔猛地收缩，骨节分明的手几乎是抢过文件。白炽灯管在纸页上投下冷光，他快速翻动的指腹蹭得纸张沙沙作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陶静顿了一下说道："前两天黄林的问题暴露后，钱县长考虑到杨明同志尚未确定岗位，而环保局又有空缺，就向我们组织部推荐了他。"

冯伟平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钱勇。这位由他引荐提拔的常务副县长此刻正低头盯着会议记录，钢笔尖在"杨明"二字上反复涂抹，洇出大片墨渍："之前常委会上大家都认可杨明同志的能力，正好他还没定岗，我想着环保局也需要补充人手，就随口向陶部长提了一句。"这话表面谦逊，尾音却带着微妙的上扬，暗藏"当初可是你也说好"的潜台词。

冯伟平后槽牙咬得发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将怒火压回心底："杨明同志刚被提拔，还是要慎重考虑。他年轻气盛，做事容易冲动。我听说他之前还动手打人，带着这种脾气去管理企业和群众，指不定会惹出多大麻烦。到时候环保局成了全县信访问题的重灾区，这烂摊子谁来收拾？咱们金湖县经不起折腾，用人得稳当些！"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目光如刀般剜向端坐主位的陈东。

宣传部长何威见状立刻挺直腰板，扶了扶胸前的党徽："没错，我也听说过，他还牵扯到男女关系混乱和窃取他人方案的传闻，虽说可能是谣言，但影响总归不好。"

季林转动着手中的红色笔记本，封皮上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晃了晃："何部长，您说的是举报信那件事吧？"他突然合上本子，发出"啪"的脆响，"市纪委梁卫全书记亲自督办，已经查明杨明同志没有任何问题，那些都是无中生有的事。而且，如果您觉得有影响，上次常委会提拔他的时候怎么没提？要说起来，现在质疑，倒显得当初破格提拔有问题了！"

何威的后背瞬间绷直，钢笔在会议记录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他扫了眼面沉似水的陈东，又瞥见冯伟平阴沉的脸色，喉结上下滚动："我就是顺口一说，陈书记不是说大家畅所欲言嘛。"

"没错！"冯伟平刻意放缓语速，"大家都认可杨明同志的工作能力和党性，但现在讨论的是岗位适配性。环保部门工作特殊，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麻烦，必须谨慎再谨慎。"

陈东手肘撑着扶手，指尖交叠成塔。看着冯伟平反复摩挲杯沿的动作，皱着眉头："杨明同志打人是为了保护被文化局局长崔志刚骚扰的女同事，属于见义勇为。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宋书记还夸奖过他。而且，杨明同志正义感强，不然宋书记也不会提名他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这可是难得的荣誉。"

"见义勇为是一回事，冲动莽撞又是另一回事！"冯伟平猛地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会议记录上晕开深色痕迹，"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岗位职责，不是道德模范评选！"

季林突然轻笑出声，安抚道："冯县长，别激动嘛！"

"我激动了吗？"冯伟平扯松衣领，解开最上方的纽扣，会议室的冷气裹着他身上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他盯着陈东，窗外的夕阳不知何时已沉入云层，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在会议桌上投下剑拔弩张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