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用茶。”李雪珺递来青瓷茶盏,声音清脆:“王爷今早吐了黑血,太医说毒已入肝经。”
萧维安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洒。
却见楚睿钦冲他眨眼,而李雪珺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顿时恍然:“你们早已知晓?”
楚睿钦摩挲着青瓷盏上的冰裂纹,语气平静得可怕:
“太医院开的方子,味味都是滋补良药。”他忽然抬眸,目光如刀:“可惜,偏偏与我体内的毒相生相克”。
炭火“啪”地爆响。
“一两位太医或许被收买,但所有人……”他指尖重重碾过案上茶渍,“总不能都是庸医。”
李雪珺执壶续茶,水线如银丝坠入盏中:“巧娘说过?那毒需得两三月一续,像养蛊似的慢慢熬着人。”
她轻笑一声,“倒比直接下砒霜更费心思。可惜,如今还没有查明来历。”
楚睿钦苦笑:“我也不明白为何如此,他与我父亲不是生死兄弟么?”
“怀璧其罪。”他盯着楚睿钦腰间那枚虎符印痕:“你的定东军,我的母后外祖,不都是如此么。”
四目相对,俱是失望与痛楚。
缓神片刻,楚睿钦先开了口:“匈奴有异动?”
萧维安叹气:“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如果不是,只怕开给我的就不是相冲的药物,还是加重计量的毒物了。”楚睿钦不在伤怀。
萧维昭在一旁努着嘴:“父皇真的……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前日他还给宠妃赏了十箱狐裘锦缎,耗银近十万两。”萧维安盯着炭盆里将熄的火焰,喉结滚动,“可雪灾急报至今还压在奏折最底下。”
李雪珺往炭火里,添加两块红罗炭,炭火噼啪作响,一阵沉静。
“皇兄,师傅,”萧维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江山若继续如此,迟早要塌。”
三人均是沉默。
李雪珺给三人都续上了热腾腾的参茶,见着他们愁眉不展,幽幽开口:
“三位都是人中龙凤,何需如此……患得患失?”
李雪珺的声音轻柔,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暖阁内凝滞的空气。她将茶盏轻轻推向萧维安,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前日去家塾看孩子们,听到夫子教育子仪、子谦一篇文章,大意是:国弊当躬行,或耕战兴利,或苦读入仕,匡正朝纲。民愚则身教,德如幽兰自芳;友昧则勤学,以明烛照暗。莫空谈怨怼,当挺身任事。挺脊抗谤,俯首为民。如此,何愁国不兴、民不安?”
李雪珺的话音落下,暖阁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萧维安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失望渐渐被某种锐利取代。
他缓缓抬眸,目光逐渐坚定,低声道:“……患得患失?呵,确实是我等愚钝了。”
萧维昭猛然抬头,眼中震动化作决然,攥拳低喝:“与其困惑愁怨,不如躬身破局!”
他目光灼灼,字字铿锵:“雪珺姐姐说得对。立世即山河,言行即国运。少年心昭昭,天下自朗朗,我,愿为破夜第一光!”
屋内,少年眸光灼灼,似燃着一簇暗火;廊下,楚云璃紧攥的指节泛白,泪光在眼底颤动,却终究化作一抹浅笑,悄然隐入夜色。
眼底漾开一片温软涟漪的楚睿钦起身上前,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李雪珺肩头,声音低沉似裹着醇酒:“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雪珺安抚地回拍他手,微笑回应:“王爷,你们好好共商计策吧”
楚睿钦再次抬眼看向萧家兄弟,语气里暗藏锋芒:“珺儿既已点破迷津,我等便将计就计吧。”
楚陆大婚,红绸高挂,喜乐喧天。
楚亚霖一身喜服意气风发,而楚睿钦却因病卧床,始终未见踪影。
因着楚孟氏掌家多年,她儿子的婚礼自然无人敢生事,办得顺顺当当。
李雪珺做为当家主事,见着新人拜堂时,她去宴厅做最后的检查。
一群丫鬟婆子临危待命,人群之中,她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唇角微勾,不动声色。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于薇柔低垂着头,手捧青瓷茶盏,缓步走向席间最尊贵的客人。
她如今只是普通丫鬟,发间无金玉,只一根素银簪,身上是府里统一配的靛青布裙,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