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渤海湾航行的邮轮上,金建希孤独地倚在船舷边,海风呼啸而过,她的指尖几乎要深深抠进镀铬栏杆那斑驳的锈迹里。距离大连港那场如冰窖般冷酷的谈判,已然过去两天。锁骨下方被钻石笔刻下的伤口,虽早已结痂,可每当海风轻轻拂过,那串代表着济州岛地窖位置的经纬度坐标,就仿佛毒蛇留下的齿痕,传来阵阵灼痛。她心里清楚,济州岛地窖里的超声刀,并非田毅给予的馈赠,而是深深钉进她骨头里的资本枷锁。
邮轮恒温泳池那边传来的欢笑声,被海风肆意地撕碎后传了过来。她透过舷窗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皮草的女人,正将香槟缓缓倒在男伴的脊背上,而后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就在三天前,她自己也还是这奢靡场景中的一员,依靠着硅胶填充出的虚假笑容,去换取那些所谓的投资。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被剥光的标本,毫无尊严可言。
她死死地盯着邮轮恒温游泳池,就这样伫立了半晌,才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浴室里蒸汽氤氲,弥漫着朦胧的雾气。金建希静静地站在落地镜前,动作迟缓地解开身上的真丝睡袍。田毅那充满嘲讽的话语,在她的耳蜗里不断冲撞回响:“玻尿酸是穷人的钻石,而你连当赝品的资格都没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肋下三寸处的疤痕,那是去年在首尔圣玛丽医院取肋软骨垫鼻梁留下的刀口。当时医生还曾赞叹她“为美殉道的勇气”,可此刻,这道疤痕却像一条令人作呕的粉红蛆虫,匍匐在她的皮肤上。
突然间,她像是发了狠,猛地挥起拳头捶向镜面!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镜面上出现了如蛛网般的裂纹,那张已花费了10万美元精心打造的脸,在裂纹中仿佛分裂成了一幅幅狰狞的拼图。血珠从她的指关节处缓缓渗出,而镜中的女人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裂口处淌下的鲜血,混着脸上的粉底,凝结成一道道暗紫色的溪流。当身体彻底沦为资本流通的容器,疼痛反而成了最诚实的货币,提醒着她所付出的代价。
2006年2月27日,大连港的冷冻仓库内,寒气逼人。再次来到大连港的金建希裹着貂皮大衣,站在零下二十度的冷库里,睫毛上很快结满了冰晶。田毅大步走到一旁,掀开巨型泡菜坛上的塑料布,一股发酵的酸气混合着防腐剂的刺鼻味道,猛地直冲鼻腔。“三百吨货明天发往仁川,我要你让首尔大学食品工程系出一份检测报告——”说着,他伸手抓起一把颜色发红的辣白菜,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掌心,“证明这是延世大学农学院检验过的有机食品。”
冰碴在白菜叶脉上折射出幽蓝的冷光,金建希凝视着掌纹里渗出的防腐剂液体。以前她还是悠然地坐在江南区的画廊里,优雅地鉴赏着抽象画,享受着上层社会的悠闲时光公主。然而现在,她却像一具被冻僵的傀儡,就连睫毛膏结冰的触感,都仿佛带着资本入场那冰冷而又残酷的仪式感。
“怎么样,比你们的国菜新鲜吧?”田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敲打贴满中文标签的货柜,“这玩意儿在你们眼里可是圣品,去年这边有人走私的二十吨货,听说利润比海洛因还高三倍。只要我们合作,你就能成为韩国新财阀。”说着,他忽然伸手掰开她的下颌,将一块腐烂的菜帮强行塞进她的喉管,恶狠狠地说道:“咽下去!韩国资本家的胃要能消化任何东西。”
在辣素灼烧食道的剧痛中,金建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母亲旅馆地下室里那些富豪们腌渍的场景。那些顾客们丑陋的姿态,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的蒙太奇。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检测报告复印件,中国检验机构的名字后面,标注着一个“鲸”字符号。
“怎么,觉得奇怪吧,放心,我只是多留一手,以防万一。”田毅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鲸”字符号,“首尔大学食品系主任受贿的暗码你应该很熟悉吧,代表他只收鲸鱼骨雕。”
两天后,在jk艺术中心,金建希将原本准备的《保罗·克莱画作解析》论文,替换成了《传统发酵食品的现代性重构》。她拨通了nhk电视台编导的电话,语气从容地说道:“听说贵社正在筹备《亚洲饮食遗产》纪录片?我这里有个关于千年泡菜秘方的选题,相信会很有看点。”
当摄像机的镜头对准实验室里身穿韩服的崔教授时,金建希正拿着激光笔,仔细地调整他胸前校徽的角度。检测仪屏幕上的农药残留数据被巧妙地遮挡住,镜头只捕捉到“乳酸菌含量超欧盟标准200”的特写画面。
沈阳桃仙机场内,田毅的羊绒大衣轻轻扫过安检传送带,金属探测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先生,您兜里是不是有打火机啊?”一位身着制服的小职员,操着关外特有的官腔,脸上带着几分刻板,腮帮上的冻疮结着紫痂。“咱辽宁有规矩,得开包检查一下。”
最近坐私人飞机坐习惯了,田毅都差点忘记这一茬。平日里,都是有人专门迎接,直接去公务楼安检,而这次他实在是不想在辽宁多停留,直接在航线还没有申请的情况下就准备离开。辽宁这里虽然正处于全面大基建时期,但伸手索要好处的人实在了。
田毅冷笑一声,看着那组长一边搓着手指,一边隐晦地暗示着“辽参礼盒”。不远处,一位东北老板正把现金塞进海参盒,满脸堆笑地往科长怀里推,那肥硕的后颈挤出三道如猪猡般的肉褶。田毅眉头微皱,弹开zippo火机,随手扔进垃圾桶,蓝焰在锈铁皮筒里挣扎了两秒,便悄然熄灭。“这地界的规矩,真他妈像个杀猪盘。”
飞机缓缓移动,舷窗外,黑土地上覆盖着脏兮兮的积雪。田毅脑海中的系统突然迸射出醒目的血红色警报:
【警告!辽宁官商共生体阻滞资本流速78】
【解决方案:1渗透抚顺煤矿审批链(耗时6月) 2弃置东北市场】
他眯起眼睛,望向跑道尽头结冰的浑河。河面那一道道裂纹,宛如破碎的血管网,纵横交错。他心里明白,这方水土早已被官本位思想冻成了资本的荒漠。
当飞机冲破平流层的刹那,舷窗上凝结出奇特的冰晶蕨类。田毅瞳孔深处浮起幽蓝的数据流:
【汉龙集团刘汉陷长沙赌局 文烈宏设套吞矿权】
“有趣。”田毅轻轻晃着手中的威士忌杯,冰块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汉龙集团的刘汉,此前在田毅手上吃了亏。他也看清楚了,在四川,即便自己有靠山,但如今竞争对手太过强大,再加上新希望、蓝光等公司的竞争,他的事业遭受了严重挫折。于是,他凭借靠山石油系的关系,在长沙中标了几个楼盘。
当他满心期待地飞到长沙查看楼盘进度时,却发现原本计划长线推进的楼盘工程进度十分缓慢。经过多方打探,他才发现原来是长沙的文烈宏在背后从中作梗。
文烈宏,1969年12月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区桥驿镇民福村。由于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所以被人称作“文三伢子”或者“文三爷”。他小学都未毕业便辍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靠贩卖水产品以及承包工程开始起家。之后,他通过开设赌场、发放高利贷等一系列非法活动,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并组建了一些颇具影响力的组织。其中,最为着名的当属“祁东饭局”,凭借这个,他在长沙乃至整个湖南都能肆意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