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为幽叹:“士农工商,商为贱末,别说娶,就是纳为妾,我爹也能打断我的腿。”
顾宴清也叹:“我就更不用说了……”
顾家早年就给他定了亲事,六品文官的女儿,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年就要完婚。
小小县丞才正八品,本就是高攀了,哪敢造次。
逛逛花楼,做些不着调的事,尚且只是个人品性问题。
与商贾人家的女儿有染,那可是拉低家族门楣的大事。
玩归玩,闹归闹,断不敢拿家族前程开玩笑。
“沈兄倒是可以一试……”
方可为男生女相,转着一双好看的杏仁眼,满怀期待地看着沈怀谦。
顾宴清跟着瞎起哄:“对呀沈兄,你不是常说‘平而后清,清而后明,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吗?这些顾虑对你来说,应当不算什么吧?”
沈怀谦表情有些严肃:“首先,你得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礼记,是儒学大家的智慧。”
说着,抱拳朝上方拱了拱,随而漫不经心地勾起笑意。
“其次,读书少不是你的错,但你俩质疑我的品味和底线,就有些过分了。”
“儒学圣人曾言,人且毋分三六九等,是为大同,我个人十分认同。但我沈家,百年清流之家,而商贾,唯利是图,狡诈奸猾,岂能同流!”
“且姚记是近几年才冒出头的,若都是那姚家长女的主意,此女得有多可怕?娶妻娶贤,娶个精于算计的,家无宁日。”
他只是有些癫,又没疯。
顾宴清和方可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看了眼台上唱曲儿的姑娘,再默契地举起杯子。
方可为一笑道:“是,沈兄说的是,原是我冒昧了。”
顾宴清白他一眼,“可不咋地,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沈兄有心上人了。”
整个南州城,谁人不知‘世子爷’要替群芳阁唱曲儿的菱歌姑娘赎身。
真是好品味,底线也忒高了!
“那今日这顿酒,就沈兄你请了。”
方可为话锋一转:“我俩就不与你争了,权当是赔罪。”
顾宴清挤眉弄眼:“必须的呀!也不看咱沈兄是谁!南州城最风流倜傥的秀才公是也!”
“你读书多,你清高,你买单,相当合理。”
沈怀谦笑的无所谓:“记我账上便是,扯那么多做甚。”
从小跟着他长大,在一旁默默伺候的柏仲,瞬间脚趾都抠紧了。
又挂账?
上半年的账都还没清完,下半年挂出去的账单,若是平铺开,怕是早出南州城了。
老天奶!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小命不保。
可他能怎么办?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
一道屏风之隔,突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世家清流,商贾狡诈,未必吧?”
“再者,清流也好,污水也罢,最终不都是汇于江河?”
“江河不拒细流,故能成其深广,山岳不辞寸土,故能成其巍峨,是为大同。书读再多,不会慎思,不懂明辩,也是惘然。”
“说起娶妻娶贤,我倒觉得嫁夫嫁德,若遇德行不端又嘴碎者,才是真的家门不幸也,你们说是吧?”
女子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和闺中好友说悄悄话。
背靠屏风而坐的沈怀谦,却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更是明明白白,这番话针对的是谁。
他眉心顿时一凛,“是谁在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