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长安城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春光之中。立政殿外,玉兰花竞相绽放,硕大的花朵洁白如雪,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飘落,宛如一场缤纷的花雨。
赢挚恭敬地跪坐在青玉簟席上,席面温润凉爽,触感极佳。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面前精致的茶具上。长孙皇后身姿优雅地坐在一旁,将新采的露水缓缓注入鎏金执壶。那执壶造型华丽,壶身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图案,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随着壶嘴中蒸腾的雾气袅袅升起,赢挚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在雾气里,隐约可见三年前长乐及笄礼上摔碎的玉簪残片。此刻,那玉簪残片正被皇后用金丝精心缠作镇纸,稳稳地压着《女则》修订稿。
“乐儿八岁那年在骊山行宫,曾用这簪子戳破王御史的《谏狩猎疏》。”皇后的声音轻柔温和,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金丝缠绕的裂痕,脸上笑意温润如初。仿佛那段往事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当时她说‘纸上谈兵不如实地探看’,倒与赢卿上月驳斥户部虚报田亩的说辞如出一辙。”皇后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看向赢挚。
赢挚听闻,心中微微一动。他垂首饮茶,茶盏轻触唇边,一股清香在口中散开。这时,他发现盏底刻着“武德九年”小字,那字迹虽小,却清晰可辨。他心中明白,这正是长乐出生那年太宗命将作监特制的贡瓷。小小的茶盏,承载着岁月的记忆,也让赢挚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宫廷中这些物件背后所蕴含的情感与故事。
日影渐渐西斜,温暖的阳光将立政殿的庭院染上一层金黄。皇后起身,微笑着示意赢挚跟随,引他至偏殿。偏殿内布置典雅,檀木架上陈列着长乐幼时的各种物件,每一件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皇后轻轻拿起一顶褪色的虎头帽,那帽上的针脚歪斜,看得出是出自稚嫩的小手。“这是六岁小公主第一次执针的绣品。”皇后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可爱、努力学习刺绣的长乐。
接着,皇后又取下一本泛黄的《急就章》习字帖。翻开字帖,上面稚嫩的笔迹旁缀满了朱砂批注。赢挚凑近细看,惊讶地发现,那批注的字迹清峻,竟与魏征奏疏批红相似。
“乐儿总嫌《女则》拘束,却把《贞观政要》当话本翻。”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卷边严重的《盐铁论》。书页翻动间,一片梧桐叶轻轻滑落。皇后拾起梧桐叶,递到赢挚面前。
赢挚接过梧桐叶,只见叶脉上用黛石细致地描着陇右舆图。那线条虽然稚嫩,却清晰地勾勒出了陇右地区的地形轮廓。“这是她十二岁生辰,偷听朝议后描的军粮转运图。”皇后说道。
赢挚仔细观察叶脉走向,心中大惊。他惊觉这叶脉所描绘的路线,竟与三日前程咬金所献的私盐贩运路线完全重合。翻过梧桐叶,叶背还有蝇头小楷:“母后说,民生如叶脉,当通而不塞。”那字迹虽然小巧,却透着一股坚定与聪慧。
看着这片梧桐叶,赢挚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充满好奇心、聪慧过人的长乐公主,在偷听朝议后,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思考国家大事。而皇后对女儿的教导,也在这小小的梧桐叶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暮鼓初鸣,低沉的鼓声在宫殿间回荡,仿佛在提醒着人们时光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月光如水般洒在立政殿的庭院里。
皇后静静地执起赢挚的手,动作轻柔而沉稳。掌心相触处,是一枚磨损的玉韘。“此物随陛下征战十年,乐儿抓周时死死攥住不放。”皇后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丝淡淡的回忆。
赢挚接过玉韘,仔细端详。玉韘内侧刻着“武德四年·洛阳”,那正是平定王世充的关键之年。这枚小小的玉韘,见证了大唐的辉煌征战史,也承载着长乐公主儿时的独特喜好。
“本宫知赢卿近日在查陇右军械案。”皇后突然将玉韘按在案头舆图上,玉韘的轮廓恰好盖住了范阳的标记。她的目光坚定而深邃,看向赢挚说道:“乐儿当年描叶脉时说过,看事当如观叶——正面看脉络,背面查虫蠹。”
皇后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赢挚心中豁然开朗。他明白皇后是在借长乐公主的话,给予他查案的启示,要从多个角度去审视案件,不仅要看到表面的线索,更要深入挖掘背后隐藏的真相。
就在这时,更鼓声再次响起。老嬷嬷轻轻推门而入,手中捧来长乐及笄时的襦裙。那襦裙色泽艳丽,裙摆随风轻轻飘动。皇后接过襦裙,展开后,裙带暗纹映入赢挚眼帘。那暗纹竟是《齐民要术》的节选,仔细看去,针脚间还藏着“贞观五年春”字样——正是王元宝开始私改税则的年份。
这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物件和线索,在皇后的讲述下,仿佛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宫廷内外的各种事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赢挚心中暗暗思忖,这些线索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将指向何方。
五更时分,夜色渐渐褪去,黎明的曙光悄然降临。赢挚起身告退,他的心中满是对皇后教诲的感激与思索。
皇后微笑着将一个装满露水的玉壶春瓶递到赢挚手中。那玉壶春瓶造型优美,瓶身绘着长乐六岁画的《骊山猎鹿图》。稚嫩的笔触虽然略显粗糙,却充满了童趣。在晨光的映照下,画面栩栩如生。
赢挚仔细端详着瓶身上的画,惊讶地发现,太宗马鞍的纹样竟与兵部失窃陌刀的编号暗合。这一意外的发现让他心中一紧,他越发觉得这些看似平常的事物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这丫头总说‘见微知着’。”皇后轻轻叩击瓶身,晨光透过彩绘映在地上,赫然呈现出陇右道新垦军屯的方位。那光影在地面上形成的图案,清晰而准确。
“赢卿觉得,这鹿该往何处逐?”皇后微微抬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期待着赢挚的回答。她的话语虽然简洁,却蕴含着深刻的寓意,似乎在考验赢挚对这些线索的理解和对局势的判断。
赢挚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恭敬地向皇后行礼,说道:“皇后娘娘,臣定当不负所托,顺着这些线索,探寻真相,为大唐的安稳尽一份力。”
皇后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宫门缓缓开启,第一缕阳光正照在长乐描的梧桐叶上。叶脉间“范阳”标记处,一滴晨露缓缓渗入木纹,恰似当年小公主练字时滴落的墨痕。那滴晨露,仿佛是命运的指引,又像是历史的见证,预示着赢挚将沿着这些线索,揭开隐藏在宫廷背后的重重谜团,为大唐的繁荣与稳定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