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味道不见了,海棠花清幽的香气却更浓烈了,祝岁喜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一周。”
“好。”她拉起他的手往里走,“等你回来,我也告诉你我的事。”
秦时愿已经笑了,他停下步子,抬头看着一树海棠:“真的开了。”
“我又不会说胡话。”她笑,“等你回来的时候,花还开着。”
“嗯。”秦时愿又往前走了走,他抬头,似乎想认真地看看花的样子,“过去那些年里,我忙着活下来,连地上的蚂蚁都没认真看过,更别提花了。”
祝岁喜走上去,什么都没问,握住了他的手。
“再后来我逃出来,身上担了秦颂这个责任,好像更忙了,睁开眼就是战场,好几年睡觉都睡不踏实。”他自嘲地笑,“路边的花长什么样,我都没仔细看过,我知道海棠花,可是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头一回。”
祝岁喜开了院里的灯;“这是西府海棠,别的海棠无香,但它却有清香,刚开时颜色红艳,但随着花朵开放,颜色会变为粉红,我最喜欢那时候的海棠。”
秦时愿仰着头,只看,没有说话。
祝岁喜又说:“你看它的花,花朵向上而不下弯,而且海棠果酸甜可口,我阿妈……很喜欢吃海棠果酱。”
“真好。”秦时愿说,“我妈妈……我连她喜欢什么花都忘了,但我知道,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非常喜欢海棠。”
“秦时愿,不要为难自己。”祝岁喜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我也是没有爹妈的孩子,如果不是我阿妈收养我,我一定活不到今日。”
她用的是一定,而不是或许。
“我给她……”她顿了顿,“给她和祝予安添了很多麻烦,我也时常觉得歉疚,可后来祝予安跟我说过一句话。”
秦时愿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她:“什么?”
“彼此在意,才会相互亏欠,有了亏欠,人就有了羁绊,人在世上有羁绊,就能活下去了。”她说,“秦颂是你的羁绊,培风和苏沁应该也是,我以前想过,我们也会成为彼此的羁绊,世上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是擦肩而过的缘分,能有所羁绊的,都不容易。”
“那你当初甩了我?”他身上的悲伤更淡了,都开起玩笑了。
祝岁喜却不愿意再敷衍了。
她认真看着秦时愿:“八年前,我阿妈和祝予安相继出事,那时候我们就该分开的,只是我私心里的确舍不得,一拖再拖,拖到以我当时的处境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我才会一走了之,那时候,真是抱着此生不见的心思走的。”
秦时愿心头一惊。
“那现在呢?”
祝岁喜忽然有些鼻酸。
她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东西,你放在那里藏起来,知道看了痛苦难受,但管住自己的手脚不去看,日子也就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可一旦走过去,掀开帘子,打开盖子,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就管不住自己了,人就算有再大的自制力,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做到冷漠,明理暗里,对他都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是不一样的。”秦时愿问。
“当然。”
秦时愿笑了,他微微俯身,近距离看着那双褪去水雾的影子,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不用揣摩就能看得真切的认真。
他忽然向前一凑,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像蜻蜓点水一样迅速。
“你说情话怎么这么好听?”他今夜所有的悲伤和遗憾,都因为她的话冲散了。
“不是情话。”祝岁喜主动抱住他的腰,“除了秦颂,除了培风和苏沁,你还有别的家人么?我是说,跟你骨血相融的那种。”
“没有了。”秦时愿说,“都死了。”
“可你心里,好像只有你妈妈。”
他们在海棠树下拥抱,说得却是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嗯。”他说,“只有我妈妈爱我,像你阿妈爱你一样。”
“以后我也做你的家人。”祝岁喜说,“跟他们不一样的那种,我不会再踹了你了,这种事,我只会干一次。”
秦时愿又笑了,她像故意一样用了踹这个字,在凌晨的海棠花下,将他心里所有的疲惫和难过都冲散了。
“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早上七点的飞机。”秦时愿说,“培风会来接我,最近有什么事情,你就找苏沁,至于秦颂……就拜托你了。”
“嗯。”
“还有白鸦。”秦时愿想想还是嘱咐她,“秦颂这些年虽然被我逼着学了点防身的本事,但遇上有备而来的还是太弱了,所以我留了白鸦保护他,但白鸦国籍不在这里,因为过去的一些遭遇,她有时候行事大胆又不考虑后果,这一点上苏沁能稍微管着她点,我担心有意外,所以提前告知你一声。”
祝岁喜先是应了一声,等了等还是说:“白鸦……以前在毒窝里待过吧?”
秦时愿眉尾轻挑,有些诧异,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来这里那次。”祝岁喜说,“我记性向来可以,那次见她,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后来我想了想,想起了一件在墨西哥的旧事。”
秦时愿没问什么旧事,祝岁喜似乎也不是很想说,只是接着道,“长大了,胖了,白了,但眼神还是没变,我在脑子里馊了好半天呢,所以她当时就认出我来了?”
夜里开始凉了,秦时愿脱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认出来了,她害怕你。”
祝岁喜笑:“我又不会欺负她。”
“这样也好。”秦时愿摩轻轻摸了摸小臂上被她咬过的伤口,“她连我都不怕,许多事都是看在苏沁的面子上克制自己,有一个真让她感到害怕的人也是好事。”
祝岁喜拉着他往里走,“我这算不算帮你的忙?”
“算,是个大忙。”
两人进了屋,祝岁喜往厨房走,“给你下碗面吧,我只会泡面,你不会介意吧?”
秦时愿原本想自己上手,但看她的身影又停了下来,他靠在厨房闷门口:“不介意,你怎么请了假?”
“祝予安要来。”祝岁喜接水开火,“后天是他的生日,准确地说,是我阿妈收养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