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安怀中的《阴司簿》剧烈震动,自动翻到最后几页。那里夹着张残破的婚书,新郎名字被血污遮盖,唯有新娘名清晰可辨:沈碧梧。婚书边缘有行小字批注:\"借阴契逃婚,致新娘溺毙,当受百世追魂。\"
纸人们突然齐刷刷站起来,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用十二个不同的声调合唱:
\"红棺材,白新娘,负心郎君跪灵堂——\"
棺材盖猛地滑开半截,一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搭上棺沿。沈予安倒退着撞上天井墙壁,砖石突然变得如海绵般柔软,数十只苍白的手臂从墙里伸出,将他牢牢固定住。嫁衣女子缓缓从棺中坐起,这次她的盖头已经掀开,腐烂的左脸和完好的右脸形成恐怖对比。
\"这次用你的眼睛当第一礼,好不好?\"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娇媚,腐烂的指尖抚过沈予安的眼皮,\"上次你挖走我的右眼时,说会还更好的\"
沈予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
冰冷河水挣扎的红衣翡翠镯子撞在青石上的脆响自己手中带血的剪刀
\"不那不是我\"他挣扎着摸到腰间挂着的钥匙串,上面有把老式剪刀。这是祖母临终前塞给他的,剪刀刃上满是暗红色锈迹。
嫁衣女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断发剪!\"她猛地后退,棺材里的契约文书如蝗虫般飞起,在空中组成一堵墙。沈予安趁机用剪刀划破束缚自己的鬼手,黑血喷溅在《阴司簿》上,纸页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
\"沈静山,癸亥年七月初七,以剪断冥婚红线,新娘沈碧梧怨气化煞。解法:寻得新娘右眼,以活人泪洗净,葬于\"
后面的字迹被血污遮盖。嫁衣女子已经重新扑来,她的嫁衣下摆分裂成无数血丝,每根丝上都缠着个小巧的黄铜铃铛。沈予安举起剪刀刺向她的右眼,女子却突然停下动作,完好的一半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错了。\"她轻轻说,\"这是你的眼睛。\"
剪刀在距离眼球寸许处硬生生停住。沈予安突然看清,女子右眼瞳孔里那个穿长衫的男人,正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动作举着剪刀。
纸人们不知何时围成了圆圈,将他和棺材困在中央。十二个白瓷碗里的器官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血浆流向棺材底部。天井四角浮现出四个模糊的身影——
穿寿衣的老者手持青铜秤,秤盘里分别盛着沈予安的心脏和一团黑气;
梳髻的妇人捧着个陶罐,罐口不断溢出头发;
戴枷锁的壮汉拖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最后是个撑红伞的孩童,伞沿垂下的铜钱上全写着\"沈\"字。
\"阴司四判\"嫁衣女子突然跪伏在地,\"请为奴婢做主。\"
撑伞孩童发出咯咯笑声,一枚铜钱滚到沈予安脚边。他低头看去,铜钱上的\"沈\"字正在融化,变成\"死\"字。
寿衣老者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说话:\"沈静山违约在先,沈周氏(祖母)以魂代偿在后,今沈予安当承祖宅\"他举起青铜秤,属于沈予安的心脏那端正在缓缓上升,\"然阳寿未尽,可许阴契铺七日试用期。\"
梳髻妇人将陶罐倾斜,里面涌出的头发缠上沈予安的左手腕,形成个黑色的刺青图案——那是契约印章的形状。
\"每日需完成一桩阴契。\"戴枷锁的壮汉闷声道,\"违约者\"
\"入吾罐中。\"妇人轻笑着接话,拍了拍陶罐。罐口突然探出祖母惨白的脸,又立刻被蠕动的头发拖回深处。
沈予安刚要挣扎,撑伞孩童突然跃到他肩上,冰凉的小手捂住他的眼睛:\"第一个契约来啦——\"
孩童的声音突然变成尖锐的唢呐声。沈予安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承阴斋的正堂,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供桌上的契约文书整齐码放,最上面是张崭新的黑色契约,内容正在自动浮现:
\"壬寅年七月廿三,林氏子借阴路娶亲,需备:红轿一顶(忌用新木)、引魂鸡两只(需啼过三更)、压轿银三钱(光绪元宝)。酬金:新娘右眼下落。\"
纸扎童男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供桌两侧,此刻正用正常的表情对他微笑。若不是左手腕上的黑色契约刺青隐隐作痛,沈予安几乎要以为昨夜是场噩梦。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个年轻男子在喊:\"沈掌柜在吗?我家少爷的迎亲队伍遇到些怪事\"
沈予安低头看契约,发现末尾已经多了个血指印——那是他自己的指纹。供桌下的阴影里,穿红肚兜的孩童正用祖母的嗓音轻声哼唱:
\"阴契铺,朝阴开,活人进来死人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