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这个我看不上的男人,他却会在我紧张地握住他递来的红绸时,柔声说一句‘别怕,跟着我’。”
“也正是这惜字如金的男人,会在发现我光脚踩在地板上时,弯腰把我抱起,然后默默为我穿上鞋袜。”
“我会踢被子,闺中时常常被冻醒,但自从嫁给他后,被踢开的被子总会有人不厌其烦地为我盖上。”
“我恨他像块木头,从来不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但我却爱惨了这块木头,爱惨了这个不会甜言蜜语,但却把我照顾得很好的丈夫……”
任氏握住白璋早已冻上的手,声泪俱下:“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但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个懦夫,从来不是。”
“阿璋,我从未夸过你,此时此刻,我的话你还能听见么?临行前我送你的当归,你可理解了我盼你归来的含义?”
“你知不知道,无论你是内敛还是沉默,无论你是否人中龙凤、万里挑一,你都是我心底,最好的丈夫。”
“也是我,最爱的男人……”
任氏的手,缓缓滑/落下来。
她跪伏在寒冷的地上,泪珠一颗接一颗。
最后,她喷出一口鲜血,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所有人都震惊了,担忧地围拢过去。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这对看起来平淡如水的夫妻,究竟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那亲眼看到挚爱殒命吐出的心头血,触目惊心地洒在地上,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二嫂……”
白明微抹去她嘴角的血,别过脸泪流满面。
这样的情况,向来周密谨慎的她,不会没有半点准备。
于是,在随行的大夫确定任氏只是伤心过度昏厥后,很快便有护卫将她送回营地。
而其余的护卫,也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白仲远与白璋的遗体。
众人沉默了许久,也在此刻停留了许久。
从尸堆中捡出尸骨的急切,促使她们恨不得立即把这狭长幽深的山谷走完。
但生怕看到至亲至爱惨状的恐惧,却又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拖住她们停留在这寒风中平复心情。
护卫递上防寒的汤药,众人一饮而尽。
可身子暖了,心却怎的还那么凉?
直到白仲远与白璋的尸首被裹起来,小传义才开口打破沉默:“大姑姑,山谷很大,你一直抱着传义手会疼,传义可以自己走。”
原来,细心的传义早已知晓大姑姑身上的伤,他实在不忍心,大姑姑抱着他在这寒冰冻土交融的地面上蹒跚走着。
白明微擦去脸上很快就凉透了的泪水,弯腰再度抱起小传义:“姑姑不累,传义莫要担心。”
内力深厚的她,并不在意那几道皮外伤。
小小的孩童,她抱得动。
更何况,只有抱着这孩子,她才不会放任自己倒下。
否则,她如何能坚持找到剩下的遗体?
一行人再度出发,只是这次,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再瞧见亲人的尸骸。
寒冷与劳累,早已令柔弱的几位嫂嫂与白琇莹及俞皎这两个伤患精疲力尽。
白明微停下脚步,她根据白家军可能会使用的排兵布阵阵型,推断家人可能所在的位置。
果然,他们改变路线后没走多久,便看到了四叔的遗骸。
比起前面所见的惨烈,四叔白季远恐怕是死得最惨的一个——右手被削断,双腿更是被踩出扭曲的形状。
而脑袋,却距离尸身几丈远,左耳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