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所有的弱者,这个道理不只是历史教给她的,祖父也用了整整一生令她明白——
成就大我,就必须牺牲小我。
十全十美并不存在,最好的结果,往往建立在最小的牺牲上。
作为白家军的虎符持有人,权衡利弊之下,她不能退兵。
牺牲了那么多才走到这一步,她若因一时不忍而退兵,不止之前的努力会功亏一篑,也会令这些拼命的将士因此遭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必须出兵。
她知道自己将会选择什么,也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建立在什么的基础之上。
正因为明白,正因为清醒,所以她才这般煎熬。
望着墙上挂着的百姓,望着她发誓要保护的人,望着白家十一口男丁用命护过的男女老幼。
白明微真想摔掉缰绳——她不干了!
尽管她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就算她通读史书能把所有的道理分析透彻。
可当她真正面临抉择,一个命令就意味着无数无辜的百姓要流血死亡时。
她的心,比那千军万马碾过还要疼。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命令。
她清楚地知道,一定不能再拖,迟则生变。
所以她张口了。
嘴巴张了几次,因巨大悲恸堵住的喉咙,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杀……”
这个字,她还未说完。
却有人替她补充完整。
“杀!”
说这话的,不是白家军的任何一个人。
而是墙上挂着的人。
听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沙哑,悲怆,唯独没有恐惧。
“杀!”
“杀!”
“杀!”
接二连三的声音,在一众濒临死亡的百姓之中响起。
众人听不真切,先是隐隐约约传来,最后掷地有声。
一位百姓像是还有力气,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白家军!杀过来!若让我在北燕贼子的奴役中生活,我宁可死在这里!”
“这是我们东陵的城,你们要夺回来,这样我们的魂归之处就不是‘他乡’,而是我们永远的故土!”
“东陵土地,不容践踏!死在故土,死得其所!我不怕!”
这是一道略带喑哑的声音,像是一名刚刚变声的少年所发。
而少年的话,响彻在众将士的耳边。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跟随在少年之后。
“杀!”
“杀!”
“杀!”
“国难不完全是将士们的职责,我们每一个东陵人,都有责任共赴国难!”
“杀!”
“就算今日我们死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将会快乐地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是东陵人!”
“杀!”
“我们生是东陵人!死是东陵魂!我们不做北燕的狗!不做敌人脚下奴颜媚骨苟延残喘的狗!”
一道道沙哑的声音,透着悲壮,透着惨烈,但不惧死亡的决心铿锵有力。
最后,是少年沙哑的嘶吼声:“你们不忍动手,我先动了!十八年后,我又是东陵的一条好汉!”
“将士们,永别了,我先走一步,九泉之下,走在英雄的道路上,我们再会!”
说完,少年再也没了声息。
城墙之上,一些百姓的身子动了动,随即像没有生命的木偶,垂耷在沉巍不语的古老城墙。
竟是,不等北燕人动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咬舌自尽,就是为了不让收复城池的将士们自责愧疚。
这一幕,发生在短短时间内。
正当北燕将士找到发出声音的人是谁时,他们早已英勇赴死,就算灼灼烈烈燃烧的油倾倒在他们身上,也不再有任何痛苦的惨叫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