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累了,也没顾得上去安慰老人家“节哀顺变”,本来,我就觉得这样的话,离我内心苦苦坚持的信念,太遥远……
我们居然在床的两侧坐着,谁都不开口说话。婆婆的眼睛里,只有她那可怜又孤独的儿子……
有人敲门,我惊醒般地答应。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警服大衣的警察。
介绍自己身份后,探询的目光瞥向病床,然后问我,“他还没醒?”
“医生说今天很关键,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今天。”
不知他的来意,我没往下多说。
警察紧了紧手里的厚皮笔记本,“哦,这样啊,我本来呢,是想来询问些当时现场的情况,了解点线索、录点口供,他要没醒就算了,明天如果有好转,你再跟我联系……”
婆婆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同志,你说什么?什么线索?”
浑浊的目光看向我,“冰然,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们说?”
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我心里的苦,把自己都劈头盖脑裹住,都来不及,我怎么会多说一个字?
我苦笑、看看婆婆,“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警察正在调查。”
“怎么回事?”
一旁的公公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上前走近那警察,无神的眼,陡然变得矍铄,“同志,把情况跟我们说一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深呼了一口气,走出门外。靠在病房外走廊的墙壁上,觉得四肢无力、六神无主。
这是天龙的父母,是生他、养他、爱他、疼他,永远不会背叛他、抛弃他、远离他的血缘至亲。
父母不是妻子,他们生来就永远存在,并是子女终身、精神与爱的支柱,永远都在,春蚕到死丝方尽!
儿子若有冤屈、死不瞑目,他们就会直挺起苍老的脊梁,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果然,我在外面没有待几秒钟,就听见病房内婆婆大声哭泣的声音:
“天龙!儿子!是谁?!是谁害的你?!”
我无力地转身,站在病房门口,忧伤的目光看着那泪眼婆娑、神情悲痛欲绝的老人。一日为母,终身为母,天龙,你要我怎么面对他们,继续撒谎,说我对你所遭受的一切、毫不知情?!
公公紧紧拉着警察的手,老迈的身影下,目光中有着无比的坚强,那内蕴的坚定与天龙某一日的气度,竟有神似。
“同志!我请你们用心查、花大力气查!这社会邪不压正,我支持你们!如果真的有人害我儿子,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我的心怵然一惊。
公公说这话相当有底气。
在卫城,他们经商多年,自己的公司企业亦小有起色,在当地交际广、路子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因为天龙对自家生意没什么兴趣,又坚持白手起家。老两口左右拗不过爱子,所以才随他到北京去。如今家难当头,公公危困之际拿出的这几分家长派头,的确令我震惊。
我还没细想,从走廊外走进来一行几人,我看一眼觉得有些面熟——
那不就是林可汗?
林可汗身后,是三位天龙在金盛的同僚。基本上是中方、与他较有交情的副总。
他深邃的浅蓝眼眸,有着毫不掩饰的严肃;表情比我最后一次见到的,要镇静、肃穆地多。
看到门口的我,他礼貌地颔首向我致意,而后进病房。
看见两位老人,这中国通没有一丝犹豫,带着得体的沉痛表情,上前握住公公的手。
“伯父伯母,我是天龙的同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眼里的悲哀如此真实,“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