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开颅手术?”
我懵然一醒,转向她急急地问,“为什么要开颅?”
护士对我激烈的反应居然冷漠又奇怪,“他出了车祸。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脑袋磕出两个直径4厘米的窟窿,刚才拍片子,两块颅骨都碎裂在脑内。一定要做开颅手术清理的……”
她上下打量我不菲的皮衣时装,生生咽下对我医疗知识匮乏的鄙视,也许想到了些什么,语气有些客气。
“听说您爱人是金盛银行的老总。刚才他们单位有同事来过,交了住院押金和一部分费用……”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在无声沉默的世界里,独自躺着的男人。
我掀开被子的一角,才发现他裸露的皮肤间有着密密麻麻的纱布包扎痕迹。
护士上前阻止我,“一会动手术。他身上有伤口,尽量别动,以免感染。”
你一定很冷吧。天龙,你现在身处的,是怎样一个寒冷的世界啊。
医生指着片子,冷静地对我说,“这两个洞波及的组织直径都超过4厘米。颅骨碎裂后,有碎片深入到了颅脑内部,可能伤及了神经。在脑腔内部有细微的碎片,很多血管断裂了,脑组织有淤血,在这里,还有渗液……”
他每说一句话,我的心就象被荆棘的刺扎一下,最后越来越浓重的感觉,是跳跃着在丛生的荆棘上抽搐,深沉的恐惧感紧紧地笼罩着我,一颗无形的巨石将心狠狠地压制着,动弹不得。
医生毫不留情地打断我飘忽无根的思绪。
“我们马上要开始手术了,家属过来签一下手术知情书,”他手里有好几张单子,先递给我输血知情书、手术惯例的各种知情书,内容通情达理、无关痛痒,我都签了。
最后一份是手术知情书,列了众多明细,全是专业术语,我看不懂。
医生一条条为我解释。
“目前病人的情况,手术后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们无法预测。”
“什么后遗症?”
“很多种,癫痫、神经异常导致心理变态,淤血导致内脑损伤,都有可能……”
我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冷静地看着我,如同下定决心,“这么说吧,这么重的伤,我们不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
“能保证多少?”
“不好说,”他指着片子,“你看,淤血很多。正常情况下,打开颅骨后会遇到多种可能,比如,某根血管断了,神经断了,脑细胞萎缩了,淤血压迫下的脑组织长期缺氧死亡了,”
他的语气多少显得有些残酷,“请做好心理准备:他这样进去,出来时有可能是植物人……”
还有……
还有……
执笔签字的手,下笔如有千斤。让我接受这样的事,太残酷了。
几天以前,他与我见面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天后,他就成了这样!
躺在这里的生命,在不知名的时刻,突然就会逝去!
而现在,是我这个曾背叛他的妻子,居然在这张纸上签字,来决定他的生死!
他爱我!这个男人曾那么爱我!
他曾有与我生死相随的誓言,与我的两年婚姻里,始终善待、珍惜我!
上帝啊,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眼眸中的浅笑,在面前一闪而过;他宠溺我的时刻,什么事都让着,傻呵呵地笑着,宽容地容忍着,像宝贝一样展示着。
给我足够的自由,如花一般随心所欲地怒放。让我狂躁的性格越来越平静,用他的豁达平静安抚我的蛮横……
他热爱他的事业,用一个好男人的脚踏实地,顶天立地、支撑起了一片天空,为他爱的女人谋求一生的幸福……
平躺着的这张毫无生气、苍白的脸,曾经是那样英气勃勃、雄姿英发,带着对世界一切美好的执着追求,坦露着对苦难的坚忍不拔……
亦有无数次从睡梦中醒来,偷看他的睡脸。看那英挺俊朗的侧面,深呼吸。撒娇似地将他紧紧抱住,恶狠狠地说,“看你还跑!”
而他在睡眼惺忪的懵懂中,只好无奈地笑笑,“别闹啦!宝贝快睡觉!”
……
这样的一个男人,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天哪,你不公!
又为什么,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没有丝毫预兆……
为什么会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