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的晨雾还没散,妇好踩着露水进了演武场。皮甲蹭着铜钺发出细碎声响,她抬手抹了把汗,臂弯处的玄鸟纹身沾着金粉,在晨光里泛着凶气。
\"王后又起这么早?\"身后传来熟悉的笑。武丁披着狐裘,手里攥着新铸的青铜矛,矛尖还凝着霜,\"昨夜占卜说今日宜练兵,倒合了你的性子。\"
妇好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钺刃擦着国君耳畔掠过,削断几缕黑发。\"陛下的反应慢了。\"她扯下束发的皮绳,乌发散在肩头,\"等东夷的箭射到眼前,您这美人迟暮的速度可护不住都城。\"
武丁哈哈大笑,矛尖挑起她散落的发丝:\"孤倒觉得,王后披甲的模样比戴凤冠更勾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战鼓——是戍边的信使到了。
羊皮卷在青铜案上展开,画满歪歪扭扭的符号。妇好蹲下身,指尖点着地图上的洹水:\"土方又来犯,这次怕是冲着铜矿。\"她抬头望向武丁,眼尾的丹砂艳得像血,\"让我带兵。\"
殿内死寂。大祭司的龟甲在火盆里爆开,噼啪声里,武丁的声音沉得像坠了铅:\"妇好,你是王后。\"
\"可我更是商的将军!\"她猛地起身,皮靴踏碎满地光影,\"当年您在渭水畔见我射落双雕,可不是为了看我在后宫绣花!\"发间的青铜凤钗剧烈晃动,倒像是要振翅而飞。
三日后,洹水渡口。
妇好站在战车上,身后三千将士的皮甲映着残阳。她摘下凤钗别进军旗,长发被风吹得乱舞。副将递来青铜面具,她盯着面具上狰狞的饕餮纹,突然笑了:\"东夷人不是说妇好是巫女吗?今日就让他们看看,巫女的刀怎么见血。\"
战鼓如雷。当土方的骑兵冲来时,妇好的战车已碾过结冰的河滩。铜钺劈开第一具盾牌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低吼——那是蛰伏在后宫三年的兽。
混战中,一支冷箭擦着耳际飞过。妇好反手抽出短戈,戈尖挑落敌方首领的头盔。那人瞪大眼,望着她染血的脸发出怪叫:\"女人!你竟是\"话没说完,铜钺已劈开他的天灵盖。
暮色降临时,河滩上堆满尸体。妇好蹲在洹水边洗手,血水染红了半河清水。远处传来马蹄声,武丁的战车碾过尸骸驶来,车辕上还挂着缴获的东夷图腾。
\"孤的王后\"国君跳下车,声音发颤。他伸手要碰她染血的脸,却被她躲开。妇好捧起河水泼在脸上,青铜面具滑落,露出额角新添的伤口。
\"明日继续西进。\"她甩了甩头发,水珠混着血水溅在武丁衣袍上,\"土方的老巢,得连根拔了。\"
此后半年,妇好的战旗插遍殷商边境。她在岐山脚下设伏,用战车阵碾碎羌人的骑兵;在淮水之滨夜袭,带着死士摸进敌营割喉。每战必胜的消息传回殷墟,百姓们开始说王后是玄鸟降世,连大祭司都在龟甲上刻下:\"妇好,战神也。\"
可战报越捷,后宫的暗流越凶。
\"王后又打胜仗了?\"姜妃晃着金镶玉的护甲,望着铜镜里的胭脂,\"听说她在军营里和士卒同吃同住,倒像个野人。\"宫女们低头不敢接话,唯有窗外的青铜铃被风吹得乱响。
妇好班师那日,殷墟城门挤满百姓。她坐在战车上,身上的皮甲结着盐霜,怀里却抱着个啼哭的东夷幼童——那是从屠刀下救下的孤儿。武丁亲自迎出城,看见妻子发间插着根木簪,取代了往日的凤钗。
\"这孩子,养在宫里吧。\"妇好把孩子塞进国君怀里,转身走向演武场,\"明日我要带新兵操练,陛下有空也来学学?\"她的笑声混着铜钺撞击声,惊得城头的玄鸟图腾哗哗作响。
五年后的雨夜,妇好发着高热。
武丁握着她滚烫的手,看她盯着帐外的雨幕喃喃:\"西北还有个部落\"大祭司捧着龟甲跪在榻前,裂纹却狰狞如刀——竟是大凶之兆。
\"把我的铜钺拿来。\"妇好突然挣扎着起身,甲胄摩擦声惊得油灯骤暗。她倚着铜钺站在帐中,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倒像是当年演武场上的剪影。
\"王后!\"武丁冲过去抱住她。妇好的血滴在他衣襟上,混着雨水洇开,像朵妖冶的花。她最后摸了摸丈夫的脸,气若游丝:\"别把我葬在后宫\"
商王没有违背她的遗愿。妇好的陵墓修在洹水南岸,随葬的青铜器堆满墓室——有她用过的铜钺、射猎的弓箭,还有那支陪她征战的青铜凤钗。每当月圆之夜,殷墟的百姓说能听见铿锵的战鼓声,混着女子的笑,从南岸的陵墓传来。
三千年后,考古学家打开墓室。当青铜钺重见天日时,刃口的缺口还留着当年的血迹。展柜里的凤钗依然精美,只是没人知道,这只曾装饰王后发髻的凤鸟,也曾在腥风血雨中,为守护她的城邦,振翅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