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星爷爷的婚礼安排在了周日,但周五下午就得启程回老家,因为婚礼上云平和云洁都被安排了具体工作,这会子要回老家“开会”商讨。
弄了半天还得请假,云平特意跟弟弟妹妹交待:“千万不能说回老家参加爷爷的婚礼,就说回老家有点事。”
提前回家的人很多,各自找了比较亲近的亲属住下,云平四兄妹,考虑到还有个小妹妹要照顾,被一起安排在了本家一对老夫妇家里。
老夫妇年纪大了,儿子有自己的房子,不住在一起,房间空得多,正好能住下兄妹四个。
云平四人被云利带着,来到老夫妇家里,这家论起辈分,得叫爷爷奶奶,云升连莲一口一个“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家笑得见牙不见眼。
房子虽然是老房子,屋里却收拾得利索,炕上整整齐齐放着被子枕头,都是崭新崭新的,看来占堂二伯是专门挑选的这一家,人口简单又整洁。
吃饭不用单独做,从周五中午开始,全庄男女老少,所有参加婚礼的人,全部在庄东头吃流水席。
流水席旁边的一户人家,是本家一个叫云英的年轻人的房子,被临时征作指挥部。几个穿着黑棉袄的老人,端坐在堂屋,围坐一圈,喝茶抽烟开会。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几位请示汇报的中年人,出来发布命令,再由几个青年后生,把具体安排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每个人都领到了任务,占堂支书是大总管,还有三个二总管,下面还有若干小总管,负责饭食的,负责迎客的,负责记账的,负责物资调配的,负责鞭炮的,负责婚房的。每个小总管各负其责,各管一摊。
光负责饭食的小总管,手下就有专人负责热菜,冷菜,果品,碗筷,桌凳,端菜叫人
云平的任务是记账,云洁的任务是看守物资。
这个安排恰如其分,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文化、有责任心,做这种工作正正好。但族里的人不知道的是,四个人之中写字最好看的,其实是云升,而不是云平。
云升被当做小孩子,并没有安排具体任务,这让他很是不爽。
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具体工作,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小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充当气氛组。
云洁带着连莲来到云英家偏房,这里被用作安置物资的临时仓库,负责物资的小总管叫云叶,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一面走一面跟云洁交待她的任务。
“你的任务就是清点物资,管着出库,在这里可以一直带着连莲,没什么事情不要出来,婚礼人多事杂,可别磕着碰着,记账的是四大爷,晚点会过来和你们一起。”
和云洁一起管理物资的还有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云叶叫她占水婶子。接下来,这一屋的物资将由占水婶子和云洁共同看管,所有物资,只要从这里领取出门,必须有连占军和连云叶的共同签字。
云洁被满屋的物资狠狠惊到了。原想着管个物资还需要这么多人清点、签字吗?这么一看,云洁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真是太重了。
屋里满满堆放着婚礼谢客的麻花、糖果、香烟、茶、各种酒,都快摞到屋顶了。
香烟是成箱成箱的,酒是成堆成堆的,麻花是成筐成筐的。不是小筐,是那种跟浴缸一样大的大编筐。金黄的大麻花,整整齐齐排列在大编筐里,喜气洋洋,屋里混杂着烟酒、油脂的味道,云洁咂摸着,如果这里再有酱油醋,妥妥就是供销社的味道了。
云利笑着对两人说:“烟酒茶不能动,麻花和糖果随便吃,可不能给别人吃,更不能带出去。”
云叶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迎本家客,三条烟,两箱啤酒。”下面有连占军和连云叶的签字。
云叶交待:“每个来领物资的,必须带着这种占军二伯和我共同签字的条子,谁来取货还要签上谁的名字,还要写明干啥用。这个纸条四大爷会收起来,后期对账用。”
占水婶子和云洁点头,连莲也跟着点头,云叶摸一把连莲的脑袋,“麻花和糖随便吃,但也不要吃太多,小心肚子疼,外面流水席有各种好吃的,可以轮流去吃,这里要留人,不能关门。”
“对了,”云叶交待,“待会还有四大爷过来和你们一起,他负责记账,你俩负责清点。”
云叶走后,占水婶子关上门:“云洁、连莲,这是占勇兄弟家的闺女?姐妹俩跟爸爸真是太像了。”
“像吗?”云洁摸摸连莲的小脸,也许吧。
占水婶子在屋里转了几圈,对这满屋的烟酒糖茶羡慕得很:“正焕爷爷可是下了本钱了,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婚礼,听说人家儿媳妇是省里大领导的闺女,也是哈,要不然也配不上咱们见星。”
云洁听云升说过英俊潇洒的见星爷爷,却想象不出这个“爷爷”到底有多帅气尊贵,竟让全庄的人心甘情愿为他的婚礼出人出力。
连莲跟着占水婶子在屋里转圈,口中一直在“哇哇哇”乱叫着。
“吃吧,想吃啥吃啥,说了随便吃的,只要不拿出去。”占水婶子说着,拿起一个大麻花,塞给连莲。
连莲举着一个大麻花,被这阵仗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下口。
确实惊人,云洁也是被这个阵势吃了一惊又一惊。
记账的四大爷终于来了,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话不多,非常负责任,每一个来领物资的,小老头都趴在单子上仔细辨别,好像近视眼似的,动作慢了点,取货的人也不急,等细细核实后再领取物资。
一直到傍晚吃饭,四个人都没有离开屋子。
云升一遍又一遍跑过来,口头传达外面的盛况。
新房里扯满了红绸,流水席摆了三十多桌,做饭的锅比洗澡盆还要大,新娘子在县里最好的宾馆住着,提前送来的嫁妆把新房都摆满了,光大红绸面的被子就十铺十盖。
云洁问云升什么叫做“十铺十盖”,云升认真地说:“这还不简单,就是十床被子和十床褥子呗。”
云洁想象了一下“十铺十盖”的壮观景象,应该是一座红色的山吧。
连莲把糖果和麻花拿给云升,告诉他可以随便吃,云升围着如山的物资转了几圈,这比新房的“十铺十盖”更为壮观,不过吃过一个麻花后就再也吃不动了,兄妹两个只能蹲在地上,望“山”兴叹。
连莲倘翔在红色的海洋中,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就像是一只小老鼠掉进了谷仓,一时不知道该吃什么了。
“婶子,姐姐,这些糖果和麻花都可以吃吗?”
“都可以吃。”
“吃多少都行吗?”
“吃多少都行,随便吃。”
“那我全部吃光也行吗?”
众人哈哈大笑。
“只要你能吃得下,全部吃光。”
小连莲一再确认,都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反而不着急了,围着整筐整筐的糖果麻花,竟然一点品尝的欲望也没有。
连莲也曾想象过,哥哥姐姐给自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像小山一样多——就像现在这样。可没想到的是,当真的如山美味呈现在眼前,反而没有吃的欲望了。
连莲小小的脑袋很困惑,一时有点恍惚,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得到了,就不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