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令,放慢速度,原地修整。”
随着野利遇乞的军令被一道道传达了下去,他身后的那头钢铁巨兽也跟着慢慢放慢了脚步,就像那游荡在草原的狼群要准备对猎物下手之前,会把头低下,后腿微微弓起,前腿匍匐在胸前,尾巴在后腿之间夹紧,浑身的毛发也都竖了起来。
此刻的野利遇乞像是一只经验老道,心思狡诈的猎手,始终占据在高地之上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对面宋军的军队持枪鹄立,旌旗蔽日。远远望去,每一名宋军的眼中都毫无波澜,神情冷漠,仿佛对面的千军万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咴咴”
野利遇乞身下的战马蓦地打了个鼻响,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霎时激起千层浪。
马背上的野利遇乞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抡起手中的蘸金萱花斧猛地跃起,重重拍了一下马的屁股,向前方的猎物发起猛烈的进攻。
“儿郎们,随俺冲啊,杀光这帮宋军。”一身银盔银甲热血上涌的阿里奇同样不甘落后,提着手中的那杆银枪就嗷嗷叫的跟了上去。
“嗷嗷嗷,冲啊,杀光宋兵。”二人身后的西夏士卒们死命的催动着胯下的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就像一支支被射出锋矢,嗖嗖嗖的扎进了宋军的岿然不动大阵之中。
“死吧,宋人。”不费吹灰之力冲进了阵中的野利遇看着眼前一群绵羊一般不知反抗的宋兵,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大斧,他感觉都能看到下一刻宋兵被杀的惊慌失措,人头滚滚的样子了。而就在他正欲逞凶之时,阵中异变陡生。
“一字长蛇阵,起。”坐镇太极方位的刘平频频挥舞着手中的杏黄旗,再次发出了一道指令。随着他的指令被传达到阵中各处,整个大阵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原本聚集在西夏士卒身边的宋兵在接到了指令的瞬间迅速的变阵成了一个犹如长蛇的阵型,并纷纷换下手中朴刀,取下身后长矛,以呈首尾相合之势把冲入阵中的西夏士兵包围了起来。
“变圆阵,御敌。”作为久经沙场的宿将,野利遇乞虽然没有摸清阵中的门道,却依然根据眼前的形势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这蛮子倒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惜这辈子是做不了朋友了,传我将令,弓兵放箭,蛇尾绞杀。”长蛇阵阵胆位置的王信扶了扶鬓间的芙蓉,一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嗖嗖嗖嗖”
西夏士卒们突然遭受到来自大阵四周的箭雨散射,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还没有来得及伤感,又有无数的箭矢呼啸着、无数把闪着寒光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再次袭来,站最外围几百名个番兵躲闪不及,就那么被活生生的被射成了靶子,捅成了筛子。
“野利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还是各自领兵突围吧。”看着身边士卒越来越少,阿里奇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拽了拽野利遇乞的袖子,语气焦急。
“只好如此了,阿里将军保重。”再次打退一波宋军长矛进攻的野利遇乞动了动酸麻的双臂,无奈的点了点头。
“野利将军保重。”冲野利遇乞重重抱了一拳,阿里奇带着两千骑兵向东南方向冲了出去。而留下来的野利遇乞则是带着剩余两千骑兵从西北方向冲了出去。
“嗷嗷嗷,冲啊。”
“嗷嗷嗷~~”
原以为冲出了长蛇阵的包围就可以逃出生天,可是令野利遇乞二人未曾想到的是,出了长蛇阵还有无穷无尽的宋军在等着他们。
“野利将军~~,这宋军怎么杀也杀不完啊~~,末将的弯刀都杀的~~卷刃了~~”野利遇乞的一名亲兵无力的坐在自己的马上,眼中满是绝望。
“……”野利遇乞看了一眼这名亲兵,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机械的挥舞着大斧,眼神也慢慢变得麻木。
其实不只是他们二人,每一名被箭矢和长矛打击的不成样子地西夏士卒,都绝望地发现不光自己的前方是敌人地方阵,甚至左右甚至后方,也全都是敌人的方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
耳畔想起对他们来说犹如催命符一般的古老歌谣,已经穷途末路的西夏士卒纷纷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做出了战斗的姿势。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他们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就那么看着正前方的敌人纵辔加鞭,如猛虎下山般咆哮着向他们猛冲过来。
“列阵,迎敌,杀。”
“杀杀杀。”
“杀杀杀。”
双拳难敌四只手,好虎也难斗群狼。
筋疲力尽的西夏士卒哪怕拼尽全力,却依然没有改变已经注定的悲惨结局。面对着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许多被挤压在一起的西夏士卒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他们手中的弯刀和破损战盾也不可能挡住数十杆全力刺出的长矛。
在短短的数息后,起码又有至少一半的西夏士卒连同身下的坐骑浑身上下喷涌着血泉,连带着对遥远的故乡不舍还有那征战四方的梦想,就那么倒在了这片寒冷孤寂的异国他乡。
在野利遇乞被阵中宋军围追堵截的时候,另一边的阿里奇也同样没好到哪儿去。
“也不知道野利遇乞将军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他能顺利突围出去吧。”阿里奇手中银枪的枪尖已经没入一名宋兵的心口,却被那人拼力用朴刀压住。温热的鲜血顺着枪尖缓缓淌下,顺着他握枪的手流一直淌到地上了,连脚下的那片雪地都被染成了刺目的红。
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敬佩之色,阿里奇手握长枪使了个直捣黄龙,狠狠贯穿了压在枪杆上死命挣扎的宋军小兵。
“全军听命,继续向东南方向突围。”深深看了一眼死在自己枪下的宋兵,阿里奇率领着手下不足一千的士卒再次直奔东南方向而去。许是阿里奇命不该绝,一路歪打正着,还真让他给摸到了东南方向的生门,就又一次稀里糊涂的八门金锁阵里捡了一条性命。
“此阵果然精妙啊,非我等庸人可敌啊。”劫后余生的阿里奇望了一眼身后的八门金锁阵,心有余悸的说道。
“末将倒是认为此阵并非无解,既然我们能接连两次逃得性命,证明还是有规律可循的。”亲兵头目见阿里奇面露颓色,便出言宽慰了一番。
“唔,你说也不无道理,咱们还是速将此事上报给汗王吧。”阿里奇闻言点了点头,起身上马重新收拢了部下残兵,一路敛声屏气沿着小路向延河岸边渡口而去,后又在半路之上遇到了同样稀里糊涂逃了出来的野利遇乞,两个难兄难弟不胜唏嘘,垂头丧气的领着手下的残兵灰溜溜的返回了北岸的夏军大营。
回到大营之后,李元昊在帅帐召见了他们,向他们询问了一些战斗和阵中的细节之后,并未对此次损兵折将的事情责怪二人,反而好言安慰了他们一番后,把他们打发下去休息了。
“刘平啊刘平,你的八门金锁阵就真的无人可破吗?”独坐在帅椅之上的李元昊一拳狠狠砸在了舆图之上的宋营位置,目光倔强。脑中回想起营中今日传播的流言,还有那群一听到宋军就目露恐惧,惶恐不安的伤兵,天生倔强的李元昊不甘心就这么认栽。他准备亲自上阵,带上大营之中全部主力,给那该死的刘平老儿一个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