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她俩可算是走了,应该是没看见我吧。幸好我反应快,不然以我现在的身份,还要向她们行礼。
身穿一件月白银丝暗纹长袍,头戴紫金瑞兽束发冠,腰上系了一条碧玉红鞓带,脚上穿着一双青蟒绣纹皂靴的赵宗实正了正脸上的白色面具,就逃也似的上了楼。
赵宗实微微松了口气,啪的一声打开了象牙刻山水纹的折扇,迈着四方步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进来就听见了悠扬婉转,清脆悦耳的丝竹之声还有阵阵喝彩叫好的喧闹声。
进入了大厅之后,更是热闹非凡。宾客们围坐在华丽的桌旁,品茶谈笑,而舞台上,戏楼的伶人们犹如燕子般轻盈地飞舞,她们的舞姿优雅,长袖飘飘,似翩翩起舞的蝴蝶,让人目不暇接。
“贵客远道而来,月儿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赵宗实刚要抬腿上楼就听到了一阵犹如黄鹂出谷的女声。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一袭天青蝶戏水仙文绉纱袍,配了件绣着牡丹的水红齐胸襦裙的艳丽女子,她轻轻挽起水袖,露出如霜般的皓腕。步履轻盈的向他走来。她的眼角含春,—笑间仿佛能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原来是岚月当家,有事吗?”合上了手中的折扇,赵宗实语气冰冷,毫无感情的问了一句。
“赵公子是来找清栀的吧?”岚月风情万种瞥了赵宗实一眼,嘴角轻勾的回问了一句。
“正是。”眉眼中闪过不耐,赵宗实不再理会岚月的搭讪,准备直接上楼。
“赵公子真是狠心呢,人家就是特意来告诉你的,清栀现在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后台扮装准备登台呢。可是你居然理都不理人家,人家好伤心呢。”岚月说罢作捧心状,竟低低啜泣了起来。
“多谢通知,这个给你。”越发烦躁的赵宗实不欲和岚月再多做纠缠,随手扔了一个小银锭,就抬腿上楼,往清栀的房间走去了。
“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白费了本姑娘一番力气,哼。”利索的把银锭塞进怀里,岚月对着赵宗实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也不知清栀今日会唱哪一出呢,不过只要是她来唱,自是与众不同的。”赵宗实一路闲庭信步,心里想着清栀今日的戏,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清栀的房间。
“梅缃,去泡一壶正山小种来。”如同进入自己家中一般和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说了一句,赵宗实就自在的径直走了进去。
此屋之内珠帘秀额,红床绣被,四壁挂山水名画,绿绸窗帘。中间客座上面,挂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着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贴许多诗稿。
其中一张诗稿上题的是唐代的江淮名妓徐月英的那首,为从三从泣泪频,此生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屋子中间放了一套紫檀雕花的小桌,配着两个紫檀雕花的绣墩儿,桌上还放着一套均窑的酒具。小桌后面是一面黄花梨雕白头富贵纹的屏风。
床帷是不是看着有些旧了,正好帮她换成月白湘绣长春花的。还有下次可以把黄筌的《野生珍禽图》顺便带来,给她个惊喜,赵宗实在心中暗暗想着。
“公子茶泡好了,我可以进来吗。”梅缃怯怯的声音打断了赵宗实的思绪。
“进来吧。”被打断的赵宗实十分不悦,声音也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冷意。
“是。”生生被吓的打了个寒颤,梅缃低眉顺眼,强忍着惧意走了进来。
“放在那儿就行了。”冷冷的吩咐了一句,赵宗实便不再理会梅缃。
“是。”梅缃低着头,轻手轻脚的把沏好的茶放在桌上,然后就躬身退了出去。
“真是扫兴,连这点眼色都没有。这要是从前在我宫里,哼。”听见梅缃把门带上的声音,赵宗实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森然。
站在门口的梅缃面色苍白,不动声色往后撤了撤。
“算了,也不知道一会清栀会不会喜欢我给她准备的小惊喜呢,还是喝茶吧。这正山小种倒泡的是不错。”赵宗实自斟自饮,倒是自得其乐。
“嗯,汤色艳红,滋味醇厚,入口有一股桂圆干香混着蜜香,气味芬芳持久,尤其是它醇馥的松烟香和桂圆干香味,给人的感觉细而含蓄,味醇厚甘爽,喉韵明显,让人久久回味。这小丫鬟虽然没有什么眼力见,倒是个懂茶的。”赵宗实一连饮了两杯,居然难得的赞了一句。
赵宗实在楼上自斟自饮,清栀在楼下戏迷千呼万唤中粉墨登场。
“大大~大大~咿呀~”一阵清脆悦耳的开场伴奏之后,清栀缓缓走上了戏台。
她今日头上带着一副天蓝点翠流苏头面,搭着一身低调又不失大气的青绿色的对襟女褶,袖口以及对襟上绣着几朵精致淡蓝色的牡丹,辅以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 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
清栀脸上只涂淡淡的油彩,细长的眉眼却被衬的越发清秀。灵动的双眸眼波流转,似是满天的星辰在其中闪动。
她身姿轻盈,莲步轻移间,如履祥云之上,似青葱般的玉指作兰花往前轻轻一扣,明艳动人的油彩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惹得下方人心旌摇曳。水袖一挥,檀口微张,翩翩间唱尽愁苦,一丝一缕婉转悠扬。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在台下众人还未回神的时候,我们的清栀却已经卸了戏装,匆匆回到了楼上。
“嘘!”对门口的梅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清栀接着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从后面一把捂住了赵宗实的眼睛。
“你猜猜我是谁?”清栀踮着脚,瓮声瓮气的问道。
“清栀,别闹了。”一把抓住了清栀的皓腕,赵宗实眉尾轻扬,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真没劲,又被你猜到了。”轻轻挣脱了赵宗实的大手,清栀乖巧的坐到了赵宗实的对面。
“登台唱戏渴坏了吧,先把这杯茶喝了。”见清栀没有主动说话,赵宗实装作不在意的把面前的温茶推了过去。
“呃,谢谢。”脸上悄悄爬上了红晕,清栀低着头讷讷的说道。
“没事,哎对了,这几天那两个禁军没有再来打扰你吧。”赵宗实面露关切的问道。
“没有,那日多亏了公子解围,不然我一个小女儿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清栀拍了拍自己胸口,满脸庆幸。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而且你我也算有缘,遇到了,我自然要管上一管。”赵宗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其实他当时纯粹是有气没处撒,还正好遇到了两个闹事的倒霉蛋儿犯到了他手里。
“公子,那日我记得你的胳膊被木棍打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了,还疼吗?”清栀说完直接咕噜坐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对赵宗实的关切。
“哦,已经没事了,多谢姑娘关心。”赵宗实直接撸起袖子,把胳膊放到了清栀面前。
“确实没事了,真好。我都好几天担心的没睡好了……”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清栀羞涩的低下了头,整个耳朵都是粉嘟嘟的。
“清栀,咱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唱的那出戏我没记住戏词儿,你能再给我唱一遍吗?”处在变声期独有的少年音低低在耳畔传来,清栀的耳朵更红了。
“你说的是那段《长恨歌》啊,好啊。”不自在的别过了头,清栀袅袅婷婷几步来到赵宗实前面,福了福身,便开口唱了起来,思绪也逐渐飘远,回到了她和赵宗实初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