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高正仪的话,范观音也才反应过来,这个妹妹今年不过才五六岁,哪里懂得这些。“诶,你还太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正仪虽然听不懂范观音所说的话,但却是看出来了范观音的不开心。她懂事的没再出声,而是像上次哄玳瑁那样,轻轻拍着范观音的后背,去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也许是自己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范观音屏退了一旁的小内侍,摸着高正仪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中带着无奈的说道“滔滔你知道吗,姐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也不是世家子。姐姐若是男儿身或者是世家子,定当提三尺长剑,浴血沙场,带领大宋儿郎复我汉唐江山。”
范观音说到了激动之处,竟是直接离了座位,一把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挽了个剑花,接着就直接原地挥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更妙的是范观音在挥剑的同时,口中豪气干云的念了一首李贺的诗,
“男儿何不挂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年幼的高正仪此时并没理解这首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她只是觉得范观音的挥剑的样子很美,与舞蹈不同但又类似。
“原以为姐姐的水袖舞已是登堂入室,不成想姐姐的剑法也有如此造诣。可称得上当世的公孙大娘了。”
范观音收了宝剑就看见高正仪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失笑,“就你嘴甜。”
高正仪这次直接坐到了范观音的旁边,拉着范观音的手掌继续揉。范观音笑着任她揉着也不阻止,“滔滔,你可曾听过花木兰的故事?”
“范姐姐,这个我知道,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高正仪骄傲的说道,说完还背了几句木兰诗的句子。
“嗯,滔滔果然厉害,还知道木兰诗呢。姐姐第一次听到花木兰的时候,也是颇为仰慕呢 。”
范观音毫不吝惜的夸奖了高正仪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花木兰的故事第一次让姐姐知道了女儿家不是只能困于方寸之间,相夫教子的,原来也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年幼的高正仪还不知道上阵杀敌的含义,只觉得很厉害,“滔滔以后也要上阵杀敌,保护姐姐。”
“好,姐姐等着滔滔保护。”
范观音宠溺的看了高正仪一眼,继续说道,“再后来家里请了先生,姐姐又知道了李娘子,上官婉儿,谢氏瑶环。自那以后我拼命去的学习各种技艺,各种知识,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考上女官,像她们一样为这天下的百姓做点什么。可是,直到有一天……”
范观音讲到此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一旁的高正仪察觉出了她情绪不对劲,没有出声,只是挠了挠范观音的手心。
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温度,范观音朝高正仪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范观音调整了一下情绪,把头望了向宫门的位置,“直到有一天,家中接到了一道圣旨,说我被宫中选中,成了圣人娘娘的养女。再后来啊,我就被接到了宫里。到了这宫里我才发现,咱们女子想要靠自己建功立业是多么的艰难。”
察觉到了范观音语气中的失落,高正仪伸出小舌头,对她做了个鬼脸。
看到高正仪的动作,范观音噗呲一下就乐了,心里的失落也被冲淡了几分。
范观音瞥了一眼高正仪,接着讲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又何况是这深宫大内呢?寻常人家的女子想要做点什么事业出来,都是千难万难的。更别是说我等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都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更不知被多少的世俗规矩束缚着。”
“咳咳。”
抿了一口茶,范观音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人人羡慕王侯家,富贵窝里把根扎。我说不如百姓好,萝卜白菜配粗茶。”
高正仪见殿中气氛实在沉闷,便拉起范观音说道,“姐姐,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也总好过一直待在这殿中。
范观音没有拒绝,被高正仪一路牵着,走出了玉涧阁。“也好,出去走走吧。”
姐妹二人出了大殿,会合了藜芦二人,便一路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进了深秋,地上的野草佝偻着身躯,东倒西歪的站成一片。连那平日傲首挺胸的菊花也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一阵狂风刮来,卷起了几片落叶,再配上枯树不时的几声鸦鸣,更是平添了几分萧瑟。
几人一路走着,看着满园的枯黄,都是没什么心情开口。走了一会,来到了一个凉亭,高正仪刚拉着范观音准备坐下,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了两个小内侍的声音。
“小桌子,你听说了吗?李元昊在兴庆府那边立国了。”
“这有什么新鲜的,我跟你说啊,”说到此处,另一个小内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师傅在紫宸殿轮值,他听说西夏那边狮子大开口,不光要岁币,还要咱们开互市,再嫁过去一个公主呢。”
“我的天哪,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咱们朝堂上的老爷们答应了?”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北边的辽国联合了南边的大理,回鹘一起向咱们大宋施压,群狼环伺,徒呼奈何呀……”
两个小内侍的声音渐渐远去,外面竟不知何时下去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亭中范观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她把头伏在桌面,两个肩膀一抽一抽,不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高正仪三人没有去打扰范观音,只是默默的在一旁陪着她。那时她们还很小,并不是很能理解,就那么小声重复着范观音口中的断断续续的诗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