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信没有回答。
如果只有一个失败品,一个残次品,只有苦难叙事,那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武器,但错就错在,有一个成功案例。
换句话来说,这件事能不能公开,如何公开,该作假多少,又该利用多少,都影响整个帝国。
虽然单一的成果不能代表技术稳定,更何况叠加了一个牺牲品,但如果让所有虫知道有希望制造一个s级雄虫,这对于社会是好事还是坏事,谁说得清呢?
雄虫们会趋之若鹜还是避之不及,权贵的雌虫们会有多少小心思,会引发多大的社会动荡,都是未知数。
而且,卡尔文会想要走向何方?
或许这件事就应该等卡尔文实力稳固以后,成为下一个皇室的秘密,然后继续在不见天日的研究所里发展,直到木已成舟。
这么珍贵的资料,选择当做无事发生显然是一种资源浪费。对虫族来说,这很重要。
“卡尔文会为我讨一个公道。”塔伦说,“但那会浪费很多成果。我说过,他太感性了,也远不够残忍。”
楼双信是一直认可卡尔文的作风的,但到了这里,竟然很罕见的觉得塔伦说得对。
卡尔文不会想隐瞒这一切的,或者说,至少他会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也会试图让一切走回原来的轨道。
卡尔文果断,决绝,聪明,有野心。但也仁慈,重义,理想化。如果一位兄长发现自己的胞弟被拿去当实验品,成为一个失败品,从而失去精神力,失去健康的身体和正常的寿命,失去本该拥有的一切特权,他会做什么呢?
让他忽视掉弟弟所遭受的一切,把这当做一种改善种族未来的必要牺牲,让他缄默,让他把这吸收为自己成就的基石;
又或者让他把弟弟的故事当做绝佳的政治工具,大肆宣扬这样的残忍与痛苦,以占据道德最高点。当然,为了控制影响,还需要一些虚假的改编。
这样塔伦的死会让他有更得天独厚的道德优势——反正他的弟弟本身就是要死的。
一个连对楼双信这样非亲非故的半路臣子,都要掏心掏肺的虫,要怎么利用自己的弟弟呢?
最恐怖的是弟弟已经准备好了,并且一直为此准备着。也许为了让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设计好自己的死法了。
“你太过分了。”楼双信笑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觉得一切太荒谬,“你比我畜生多了。”
塔伦只是看着他,每一次他们见面并且对话,他都比上一次更平静,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越来越短了,“我之前确实觉得自己很伟大,觉得自己算计得很清楚。
你骂虫很难听,但是很有道理。我其实去过不少地方,但是也没有多少次能真正走出门,我没有那个力气。
你才是对的,我自私,幼稚,无情,把自己的意愿强行施加在别的虫身上,并且不知悔改我的个性非常糟糕,我的做法会让他很痛苦。
啊,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只雌虫。”
塔伦这会反而还感慨起来了,好像想起来了很多事,也许想到了自己还不是毒夫的时候?
他准备了很多东西,是为了谁,为了未来还是为了过去,他可能早就分不清了。但是那又怎样呢?反正他都要死了,他活够本了。
最后,塔伦慢慢悠悠地说,“反正,这些东西总要有个去处你来抉择吧。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楼双信觉得自己很倒霉。如果时光倒流,他绝对不会接下那一枪。
可除了楼双信还有谁能接这样的摊子呢?塔伦可以为了目的对他下杀手,当然也可以为了目的将一切都给他。
这几把孩子!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屁孩!楼双信来虫族之后发现自己比抽象比不过,比摸鱼比不过,现在比惹虫烦,比找死竟然都输了。
好吧,六亲不认是皇帝必修课,而且中间还有很多细节,他或许应该一一确认,想一想每种可能性,想一想每种做法的利弊
但楼双信只是说,“卡尔文应该有知情权。我只辅佐,而不支配。”
塔伦闭上眼,像是累了,又像是某种破罐破摔。
逐利路狭如剑阁道,先登者掷尸填壑,后至者踏骨攀云。前者以身渡泅,后者以尸作舟。
我知你不愿,可我偏要逼你上去,为了你的理想,为了我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