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置身事外?
从被新帝私下召见,不得不交出兵权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自认为一生戎马,实际上,他被保护的太好了。
好到这个所谓的盛世分崩离析之时,他都只是个局外人。
他知道不是楼双信的错,因为新帝给他看了一封先皇遗留的、还未盖上玉玺的圣旨,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写的是镇朔将军通敌叛国之罪。
那一刻他就知道楼双信是怎么死的了。太可笑了,他想,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
但最可笑的还是他,被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到了最后一刻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前朝皆知他与先皇交好,又被新帝忌惮,只能拔剑自刎,以求护家人周全。
“为什么?”姜照安问,“到那时你都要瞒着我么?我只是个多余的人,还是说我只是个小孩?”
楼双信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姜照安是怨他的,怨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将自己隔绝在外,怨恨过去十几年他们为自己编造出的那个虚假的桃源乡,但说到底,姜照安是最怨自己的。
怨自己太迟钝太愚蠢。
等他看清一切的时候仇人和友人都没了,爱恨都没有落脚处,天地一片空茫。
楼双信只是垂眸,“嗯,是我不好。”
说起来也很可笑,他始终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地位,给太子扫清障碍,又不想让姜照安沾上那些尔虞我诈,结果活得最久的反而是他。
楼双信有些记不清了,也许当年他也是恨过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不曾亏欠谁,如今又好像什么都错了。
龟甲裂痕刻满贪嗔痴,蓍草折断方知命有隙,他曾自诩胜天半子,最后其实一败涂地。
什么恩怨,什么历史,全都是年久失修的烂尾楼。缺少了始作俑者的遗恨,变成一摊荒唐的糊涂账,横在他们中间,算不清又解不开。
姜照安一股气顶在胸口,他对楼双信有怨,但绝不会恨,他为他们两个曾遭受的一切感到不平,也为自己的无力而不甘,凭什么你就这么包容我?
你分明可以怪我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傻子,怪我看不清,怪我自刎白费了你的心血,总好过现在这般模样。
他宁愿被扇一巴掌,至少那样他就不再只是个只能被保护被包容的小孩子。
楼双信看着姜照安的眼睛,拿起了被放在一旁的佩剑。他左手握鞘尾斜指地面,拇指骤然顶开剑格。
一道寒光自鞘中跃出,剑身发出龙吟般的颤音。他手腕一甩,将剑身抛了出去。
姜照安本能地接过剑柄,诧异地看向他。
“练练。”楼双信颔首,“别憋着。”
“你哪里会武功?”
楼双信慢悠悠去桌上拿了骨扇,“你不试试怎知我会不会。”
姜照安攥紧了剑。
他出手时维尔西斯下意识想阻止,但还是停住了。
维尔西斯想,楼双信也憋了很多年了,他需要这一遭。